姜家有二女,各个如花似玉赶上灾荒时节,必须卖出一个才能活命姜芸霞抽到了那个短些的树枝,被人牙子带走。七年后,姜芸霞容光更胜,锦衣华服,奴仆成群。此时她已经是安平侯府的少夫人,自然尊贵无比。原来,那次人牙子把她卖到了安平侯府。而此时的姜芸淋却已满脸风霜,每天为柴米发愁。接过姐姐递过来的锦缎,姜芸淋牙齿咬出了血,若当年被人牙子带走的是她……重回抽签那天,姜芸淋抢先拿了那根短的树枝,这次,她要做那人上人。姜芸霞则笑着拿过那根长的树枝,她以为从一个丫鬟到侯府少夫人是那么容易的?注:女主梦里的富贵是自己奋斗来的,不是被卖了就有。不被卖,过得更好求个预收《夫君是被抱错的太子》专栏可见姜滢穿成一个大龄宫女,也幸好如此,她只挨了三个月,便被放出宫去。谁想到刚回家,就得知,自己已经许配给一个败家子姜滢:退亲!后来她发现,这败家子也不是一无是处。再后来,这败家子后背的红痣是怎么回事?好像只有萧家皇室才有的特征。林(萧)乾前二十年把所有坏事都做完了,后来,他想做个好人。只是,太子?他还真没试过!第 1 章正是农家秋忙的时节,此时清河村的百姓却都往村北的姜家张望着。先是几个骑着匹高头大马的豪奴开路,随后一辆马车缓缓而来。那马车明玉宝盖,珠帘漫卷,就连拉车的马都是金辔银勒,说不尽的奢华富丽。有不知道情况的就问,“这是谁啊,姜家还有这样的亲戚?”“那是姜家的女儿,好像叫姜芸霞,听说早年被卖了出去,几年不见,谁想到她竟成了侯府的少夫人,真真是人上人,富贵不同凡响了。”有人感叹的说,不知是感叹姜芸霞的命运,还是感叹自己怎么没有这么个好女儿。马车在姜家门口停下,五六个丫鬟婆子立刻上前,簇拥着一位公子跟一个窈窕丽人进了院子。惊鸿一瞥,众人看到了那公子跟丽人的容貌。“那就是侯府的公子吧,长得可真俊!”“我瞧着姜家姑娘才好看呢,啧啧,就好像神仙娘子一般,怪不得能做侯府的少夫人。”“姜家怎么生出这样的女儿来的?”……众人又羡慕又嫉妒,议论纷纷。人群中,姜芸淋紧咬牙关,几乎咬出血来。这马车,这富贵,甚至那个丰神俊朗的男人,本来她也能拥有的,只要……“是娘对不起你们,你们就选一个吧,是留下还是走,都是命。”陈氏泪眼婆娑的把两只手伸向前方。她的两只手里,各攥着一根只露出一点的枯树枝,两根树枝长短不一,谁选中那根长的树枝,就留下,谁选中短的,就要跟人牙子走了。眼前发晕,姜芸霞定了定神,看清了眼前的东西。三间泥瓦房,以及一个小小的院落,既真切又有点陌生。这好像是她刚来这个世界时住的那个院子,怎么回事?她不是已经嫁人,成了安平侯府的少夫人吗?“芸霞,你的病还没好,你先选吧。”陈氏道。姜家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姜芸霞,今年十六岁,二女儿姜芸淋,今年十五岁。两个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陈氏都疼,可是现在没办法,只能卖一个。其实陈氏偏向让姜芸霞留下,因为她前些日子刚生了一场大病,人都烧的糊涂了,若是再被卖出去,肯定很难活下来。可是一想到她留下,姜芸淋就得走,陈氏又恨不能把刚才的话收回来,她一个也舍不得。姜芸霞看着陈氏手里那两根树枝,却终于确定,这确实是她刚穿越到这世界那会儿。这两根树枝,她清楚记得,左面那根是短的,右面那根是长的,当时她就选了左面那根,然后被卖进了安平侯府当丫鬟。一去就是七年,所有事情都历历在目,可是怎么,她又回到了这时。黄粱一梦?姜芸霞有些迟疑。旁边却有人不耐烦了,“快点吧,都什么时辰了,我还等着回去呢。”一个涂脂抹粉的妇人先是催促姜芸霞,随后又对陈氏道,“妹子,我说你也别哭了,六两银子真的不少了,你到处打听打听,现在二两银子就能买一个大姑娘,多少人想卖都卖不出去呢!我这不是看你这俩闺女合我的眼缘吗,不然能给你这么高的价儿?”说到这里,妇人眼珠一转,拉起陈氏的手热切道,“妹子,要我说,还抽什么签,你不如把两个都卖给我,她们跟着我,好日子在后面呢,不比跟着你挨饿受冻强?十三两,两个一起卖给我,她们有了生路,你们过得也松快些不是。”妇人越说越激动。姜家这两个女儿长得太可人了,十五六的年纪,就像早上桃花上的露珠一样,她只要买到,转手就能赚上一笔。陈氏赶紧狠命的摇头,卖一个是无奈,卖两个,她就是丧了良心。妇人希望落空,心中暗骂,死脑筋,嘴上只催促道,“那就快些吧,到底哪个卖给我?”陈氏看向姜芸霞,示意让她选。此时姜芸霞已经回过神来,不管那是梦还是什么,日子还是要过的。犹豫片刻,她把手伸向陈氏左边那只手。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原主死了,她用了人家的身体,也该回报人家父母一点。况且,如果一切真如梦里一般,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这次应该会简单些。旁边,姜芸淋却面色剧变。就在刚才,她经历了一次人生从大悲到大喜的转变。她不敢相信,上天真的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这次,她绝不会窝在山村里当一个农妇了!她要富贵荣华,她要锦衣玉食。只要她拿到左边那根树枝,她就会被卖进安平侯府,然后拥有姜芸霞以前拥有的一切。她不止一次肖想过,现在终于要成真了!想到这里,她先姜芸霞一步,一把抓住了陈氏的左手,“娘,我选这根树枝。”她压着激动兴奋的说。“芸淋。”陈氏惊诧。她并不知道手里的树枝哪根长,哪根短,可是现在姜芸霞在选,她已经选中了她左手这根树枝,姜芸淋抢什么。她其实并无恶意,但姜芸淋却好像受到了刺激,忽然高声怨恼道,“娘,为什么让姐姐先选,就不能让我先选吗?”是的,姜芸淋怨恨陈氏。上一世她留在陈氏跟姜城身边,孝顺他们,照顾弟妹,甚至听他们的话,嫁给了许青山那个窝囊废,可他们呢,他们念念不忘的始终是姜芸霞。想她在做什么,念着她吃饱穿暖没有。其实人家每天在安平侯府里吃香的,喝辣的,他们却在村里每天吃糠咽菜。所以她算什么,她的付出又算什么?及等到姜芸霞回来,成了贵夫人,他们眼里就更没有她了。同样是女儿,他们就这么对待她?这次她一定要顶替姜芸霞,过那种富贵生活,无论谁都不能阻拦她,不然她就跟她拼命!越想,姜芸淋越觉得愤懑,她直接捏着陈氏的手,把她手里的树枝抽了出来。陈氏被捏的手生疼,难以置信的看着姜芸淋。姜芸淋却没管她,只看着手里的树枝,是短树枝,真的是短树枝,那一切都是真的,她就要做侯府少夫人了。姜芸淋红了眼圈,脸上却在笑,看起来有种异样的扭曲感。陈氏只觉得眼前的姜芸淋十分陌生,好似根本不是她的女儿。姜芸霞也注意到了姜芸淋的异常。在大家的普遍认知里,被卖出去就等于受苦。好点的,被卖到富裕人家当丫鬟,动辄被打骂,生死都由人家,低贱的很,运气差的,直接被卖进窑子里,那一辈子就毁了。她梦里被卖到安平侯府,其中的辛酸不足为外人道。所以她才想着,她还是选那根短树枝算了。现在呢?姜芸淋之前不是很怕被卖,怎么忽然去抢陈氏左手的树枝?发现里面是短树枝,还这么高兴。想到梦中的经历,姜芸霞抬了抬眉眼,姜芸淋不会也做了类似的梦吧?她记得梦里姜芸淋就对她十分不满,还曾经当着她的面说过,若当时让她先选,说不定现在侯府少夫人就是她了。甚至,她好像还勾引过林霆安,只是那时她满脸风霜,早已花期不在,林霆安怎么会看上她。有意思,姜芸霞没动,继续看着。“娘,我选中了短树枝。”这会儿,姜芸淋也冷静下来,好似宣示般的对陈氏道。“芸淋。”陈氏十分担心她。“姜芸霞,我选中了短树枝。”姜芸淋又对姜芸霞道。说这话的时候,她下巴微抬,志得意满,上天眷顾,这次终于该让她锦绣荣华,让姜芸霞滚在泥坑里了。姜芸霞见她这样,终于确定了刚才的猜想,看来她确实也做了类似的梦。想起安平侯府种种,她笑了,姜芸淋真的想要她梦里的人生?那她就给她好了,只希望到时她不要后悔!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双方写了契书,交割了银子,姜芸淋收拾东西跟那妇人离开。姜芸淋除了身上那身衣服,什么都没带,在她看来,家里这些东西都有种穷酸气,带着没得让人看不起。临走的时候,她对姜芸霞说,“姐姐,若是以后日子过不下去了,就来求我。”她若是心情好,说不定会赏她几两银子,就像她以前施舍给她的那些绸缎一样。求她?姜芸霞唇角上扬,她以为一个丫鬟到侯府少夫人是那么容易的?再说她为什么要求她,她的好日子才刚要开始呢!作者有话说:重新写了文……第 2 章姜芸淋走后很久,陈氏还一直站在大门处,似乎这样就能把她等回来一样。姜芸霞知道她难过,也没去打扰她。太阳微斜,秋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姜芸霞抬目四望,只见天高云淡,心胸顿时为之一阔,这久违的自由感,真是让人无比欢喜。是的,姜芸霞一点也不留恋安平侯府的生活,包括她那个人人羡慕的夫君林霆安。于她来说,那就像一个囚牢般。本来她还想,若她这次再进侯府,该怎么逃出来,现在好了,省事了。不过眼下她也有急需解决的问题。长丰府这两年灾情严重,去年是大旱,庄稼颗粒无收,今年则是旱灾加蝗虫灾,灾情严重到什么地步呢,夏天本是植物茂盛的时候,遍顾四野,竟然一点绿色都没有,赤地千里。百姓流离失所,渴死饿死的不知道有多少人。也是因为这样,姜城跟陈氏这对勤劳本分的夫妻,才被逼到了卖女儿活命的地步。姜芸霞想,这长丰府不能待了。一,这里灾情太严重了,古语有云,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她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如果社会安定,百姓都安居乐业,那一条狗可能都有肉吃,就像现代社会。反之,如果社会动乱,百姓穷困,那一个人就算再怎么努力,也很难过上想要的生活。所以他们要想过上好日子,必须先搬到一个富裕的地方才行。另外一点,她记得长丰府明年依旧会有旱灾。姜家明年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会去逃难,所以梦里等她在安平侯府站稳脚跟后,想跟他们联系,却联系不上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化被动为主动,提前搬家呢?想到这里,姜芸霞在院子里转了起来。很快,她就发现了埋着脑袋蹲在后房檐下的姜城,也是她这身体的父亲。怕姜城难堪,姜芸霞退了回去,然后刻意加重脚步,往那边走去。姜城听见脚步声,赶紧擦了擦眼睛,站起身。“爹,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事情已经这样了,咱们还是想想以后怎么办。芸淋她,我感觉以后我们还会见面的。”姜芸霞劝道,她说的是实话。姜城却以为她在安慰他,卖出去的女儿,哪里还能再见。“是爹对不起你们。”姜城道,是他没用。姜芸霞不想说这个话题,灾荒年,易子而食也是有的。姜城沉默了一会儿,觉得是该想想以后的日子了。他已经没了一个女儿,他不想再失去一个。“放心,有这六两银子,咱们省着点花,应该能撑到明年了,等明年开春……”“若明年依旧大旱呢?”姜芸霞问。姜城被问住了,下意识的想回“怎么可能。”可是一想到去年就大旱,今年更是大旱加蝗灾,那明年大旱似乎也没什么不可能的。是啊,若是明年也大旱呢?他怔住。姜芸霞等着他回神。好半晌,姜城道,“把你娘还有姜霖他们都叫过来,咱们一家好好商量商量吧。”姜家不止有姜芸霞、姜芸淋两个女儿,还有姜霖、姜云雪、姜武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只是他们年纪太小了,这种年景,白送给别人都不一定有人要。姜芸霞点点头,去叫陈氏等人。不一时,一家齐聚屋中。姜芸霞是领着姜武的手一起进屋的。姜武今年才六岁,虎头虎脑,十分可爱。姜城跟陈氏长得都不错,姜城是典型的国字脸,陈氏则带着点江南水乡的温婉,皮肤也白,所以姜家的几个孩子都长得十分好看,姜芸霞看见姜武就觉得十分喜欢。只可惜,梦里他好像死在了逃难的路上。也是,如果按照梦里的情形,姜家要等到明年银子花完才去逃难,姜武年纪这么小,撑不住很正常。幸好现在应该不会了。姜芸霞攥紧了姜武的手,姜武则靠在她腿边,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乖巧的很,他似乎也知道家里出事了“当家的。”陈氏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问姜城。姜城把刚才姜芸霞的话说了一遍,问她有什么想法。陈氏手足无措,明年还会大旱吗?老天爷就这么不给人活路!可是现在已经入秋了,却一点要下雨的意思都没有,明年说不定真的会……之前她是不敢往那里想,总盼着明年会好的,现在有人点破,她如梦中被惊醒。那怎么办?她看向姜城。姜城则看向姜芸霞,他觉得,她经过这件事,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不少。“爹,娘,我觉得我们应该搬家,或者说,去逃难。”姜芸霞语出惊人。“搬家?搬到哪里去。”陈氏下意识的拒绝,她可知道颠沛流离的苦,当时她跟陈老爹就是逃难到金牛村的。好不容易在这里落地生根,她不想离开这里。姜芸霞看向姜城,她觉得,他是支持她的。是的,姜城也明白那些道理,树挪死,人挪活。他低声跟陈氏商量起来,明年若是还有旱灾,他们肯定撑不住的。就算没有旱灾,他们的日子肯定也不会太好过。现在已经入秋了,却一点要下雨的意思都没有,姜城觉得,明年旱灾的几率很大。陈氏越听,眼圈越红。但她也知道,姜城说的对。到傍晚的时候,姜家已经达成一致,他们要搬家了。“收拾收拾东西,咱们这两天就出发吧。”姜城道。“这两天?”姜芸霞也没想到姜城会这么急。姜城却道,“已经入秋了,天会越来越冷,咱们最好在入冬前找到个落脚的地方。”不然,数九寒天,无片瓦遮身,冻也要冻死他们。是这个道理,姜芸霞明白。姜家人立刻忙碌起来,准备离开长丰府。至于去哪里,他们想往南走,一是南边雨水多,二,越往南走,气温越暖和,这倒跟梦里他们逃难的方向一样。连夜,姜城把家里的推车修好。陈氏则收拾家里的东西。姜芸霞帮她。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这两年受灾,家里已经把能卖的东西都卖了,现在只剩下一些没人要的破桌子什么的,根本没法带。“姐,这东西要带吗?”姜霖端着一个破瓦盆问姜芸霞。“不带。”姜芸霞斩钉截铁的回。姜霖转身跑走。“姐,这个呢?”姜云雪拿着一个破包袱皮问姜芸霞。姜芸霞瞅着那个包袱皮,当抹布都嫌破,可是现在,“带着吧。”她道。好歹是块布,万一路上太冷,还能垫着坐坐什么的。姜云雪高兴的把破包袱皮小心的叠好,如对珍宝。就连姜武也来帮忙,几个孩子忙的热火朝天。陈氏在一边看着,又是欣慰,又是担心。忙到天黑,众人吃饭休息。第二天一早,姜城很早起来去镇上买粮食,准备路上吃。他买的全是高粱米。这年头,米价飞涨,穷苦人家哪里吃得起米,都是买这种粮食吃。这种粮食,粗粝难咽,以前都是拿来酿酒的,现在有吃的就不错了。就这,买了五十斤高粱米,也花了他五百文钱。价格涨得太快了,他越发觉得,离开这里是个好主意。陈氏则去村中打听情况,看现在哪条路好走点,还有,他们要离开长丰府的话,需不需要去县衙办路引。这一打听她才知道,其实村里已经有人去逃难了。他们大多也是往南去,至于走的哪条路,却不相同。村里的人也不知道那条路好,毕竟,只有走过的人才知道,而走过的,都没回来。至于路引,也有人曾经问过,县衙根本不给办,甚至一个弄不好,惹怒了官老爷,还可能会被抓起来。毕竟,这么多人要离开长丰府,被上面知道了,官老爷的乌纱帽可能不保。要离开,只能偷偷的走。中午,一家人又聚在一起,说着自己的所得,也更加坚定了离开这里的决心。吃完饭,陈氏立刻忙碌起来,她要把那些高粱米掺上米糠做成饼子路上吃。姜芸霞则把咸菜缸里仅剩的那些咸菜全拿出来,切成丝,也是留着路上吃。她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六七个咸菜就全变成了细细的咸菜丝。家里还有些香油,那是留着过年吃的,现在也不用了,她全倒进了咸菜里。做好这个,她又去准备水,现在各处都闹旱灾,水可是金贵的东西。姜家院子里原来有一口水井的,跟村里大部分的水井一样,现在已经没水了。要打水,只能去村头的那口水井,那口水井深。姜芸霞跟姜霖排了半个时辰的队,打回来两桶水。那水是浑黄色的。姜芸霞看得直皱眉,这能喝吗?“放一晚上就能喝了。”陈氏在厨房看见,说。至于烧开,他们连做饭的柴火都没有,怎么烧。“把家里的桌子板凳,还有床都烧了吧,还是把水烧开了喝,不然生病怎么办。”姜芸霞说。陈氏惊讶的张开嘴巴,烧桌子烧床?这怎么可以……可是转念想到,他们就要离开这里了,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姜城跟陈氏白手起家,家里的东西全是他们一件件攒的,就比如那张床,是他们成婚时买的,还有那张桌子,是她生姜芸霞时,姜城找人打的。一件件东西,全有她的记忆在,如今却要烧了……陈氏沉默着,她知道,这次他们真的要破釜沉舟了。她很怕,可是有家人在身边,她似乎又不怕。甚至,她还要坚强起来,为她的孩子遮风挡雨。姜芸霞看着那两桶水,却想起一件事,现在他们可以把水烧开了喝,可是路上呢?遇见的水可能比这更糟,或许她该早做准备。想了想,她决定做一个过滤器,最大程度避免喝脏水。这个过滤器很简单,就是用木炭、小石子、砂砾、棉布做。姜霖等人没事做,见她在做的事十分有趣,都围着她看。姜芸霞便让他们帮忙,洗石子的洗石子,刷罐子的刷罐子,很快,一个花瓶状的过滤器就做好了。把水桶里的水倒进花瓶里。涓涓细流从花瓶底下流出来,清澈见底。三个孩子都被这神奇的一幕吸引了,姜芸霞则心里有了底,成了。第 3 章第二天,姜芸霞帮着陈氏继续做高粱饼子,五十斤高粱米,要都磨成面,再做成饼子,很耗时间。中间陈氏跟姜城商量后,各自出了门。姜城直奔村西,在村西一户朱红门前停下,敲门。不一时,门里出来个男人,他一见姜城,立刻撑着门道,“我家也没粮食了,咱娘昨晚就没吃饭,还饿着呢!”看那架势,好像生怕姜城进门或者开口跟他借粮。这男人正是姜城的哥哥姜海。姜城看着他微微凸起的肚子,说不失望是假的。姜海接替了姜老爹的班,在镇上一家酒楼当掌柜,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就算这两年糟了灾,也不至于如此。“谁啊?”院里一个妇人高声问,随后又道,“不管是谁,借粮肯定没有,咱们自己还吃不饱呢!”“我知道。”姜海回了一句,看向姜城,那意思,你听见了吧,我们家还吃不饱饭呢!姜城就知道是这个结果。“我想见见娘。”他闷声道。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这一走,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面,他想,怎么也该跟姜老太太见个面,说一声。“见娘?”姜海嗤了一声,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姜城在他这里没讨到好,便要跟姜老太太借钱。“娘,二弟说要见你。”他仍旧撑着大门,朝里面喊。“现在知道要见我了,当初娶那个妨家的媳妇时,怎么没想到有我这个娘。”里面姜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道。当初姜城想娶陈氏,姜老太太一百个不同意,最后姜城还是娶了陈氏,姜老太太直接分家把他们分了出去,什么都没给他们,平时也看不上陈氏跟姜城。“娘。”姜城在门外喊。“娶了媳妇忘了娘,我没你这个儿子。”姜老太太骂道。她这话很诛心,姜城何曾忘了她,成婚这些年,姜家每次做点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不第一个记着她。姜城心中愤懑,噗通跪倒,给姜老太太磕头。姜海在门里,就像看笑话一样看着他。咚咚磕了三个头,姜城抬头,“娘,我走了。”他的意思,他要离开长丰府了。“滚吧!”姜老太太只道,从始至终都没出来见姜城一面。姜城定定的往院里看了一眼,站起身,迈步而去。村南一个破败的小院子里,此时又是另一番景象。陈氏关好房门,压低声音把她要走的事跟陈老爷子说了,最后道,“爹,你跟我们一起走吧。”当初陈老爷子跟陈氏也是逃难逃到这里的,后来陈氏嫁给姜城,陈老爷子就一直一个人过。前两年,他眼睛出了问题,看不清东西,平时都是陈氏照顾他,陈氏走了,他一个人留下,不是等死吗。所以陈氏这么说。“不了,你们走吧,我一个人哪里不能活。”陈老爷子却摇头道。他岁数大了,眼睛还不好,跟着陈氏,不是拖累她吗。“爹……”陈氏其实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便没再说。陈老爷子却像想起什么一样,进了里屋,不一时,他拿着个布包走了出来,将它递给陈氏。陈氏打开布包,只见里面有一根银簪子并一点碎银子。她认得,那簪子是她娘的遗物。“早该给你的,总想着留在身边再看看,就像你娘还在一样。现在你要走了,带上它吧。”陈老爷子道。陈氏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她收起那布包,更坚定了心中所想。傍晚,姜家一切准备就绪,太阳才刚落山,所有人就都开始睡觉。第二天丑时,也就是早上两点多,姜家人起身,拿上东西,悄悄离开家里。锁上门的一刻,陈氏的眼泪差点又落下来,但这次,她忍住了,她不能哭!姜城心里也不好过,前路漫漫,他的担子更重了。有那么一瞬,其实他很想返回身留下,万一明年年景好呢?可他也知道,他不能赌,因为他输不起。反倒是姜霖等三个孩子,兴致勃勃的,或许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一次远行。“走吧。”姜城道。一家人悄悄去了村南陈老爷子的住处。姜霖轻手轻脚的翻过那道矮墙,进去开了门,姜城等人直接进了院子。“谁?”陈老爷子眼睛不好使,耳朵异常灵敏,加上年纪大了,容易被惊醒,所以听见了外面的响声,惊问。“是我,爹。”姜城回。陈老爷子惊讶不已,这个时间过来,出什么事了?心中不安,他赶紧起身,开了房门。“爹,快跟我们一起走。”姜城压低声音道。陈老爷子这才明白陈氏的打算,原来她一开始就打定主意带上他了,昨天只是怕他拒绝,才没说。又是感动,又是伤心,陈老爷子更不想跟陈氏走了,只催促他们赶紧走,晚了被别人瞧见就不好了。陈氏当然不肯走,一定要带上陈老爷子。陈老爷子不同意。两个人拉拉扯扯的。姜芸霞在旁边看得着急,她觉得应该带上陈老爷子。陈老爷子只是眼睛不好,但身体还很硬朗,跟着他们没问题的。但若是让他留下,明年灾情更严重,他只能被活活饿死。“外祖,你要是不走,我们也不走。”她诚恳的对陈老爷子道,“爹娘一定要带上你的,我们也是这个意思。”“是啊,外祖,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我扶着你。”姜霖等人也立刻道,说完,三个人就把陈老爷子围在中间,有人扶胳膊,有个拽腿,拖着他往外走。陈老爷子喉头哽咽,“好孩子,我自己走。”他终于明白了陈氏等人的心意,决定跟他们一起走。他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最值钱的,昨天已经给了陈氏,带上随身的衣服,就跟着陈氏等人出了门。一家人继续向南,打算从南边出村子,然后一直向南。早上三点,天还完全黑着,路上一个人也没有。眼见着就出了村子,这时却有一个女声犹豫道,“陈嫂子,是你吗?”陈氏吓了一跳,“谁?”她惊问。一个女人拎着一桶水从那边的路角转了出来。朦胧中,陈氏认出了她,稍稍松了口气,原来是她。这女人姓柳,是跟她前后脚嫁进金牛村的,可是她比她难多了。据说她以前是窑子里的,村民都不懂,陆家老二长得又好,家里也富裕,怎么出去一趟,娶了这么个女人回来。或许这女人特别会那点子事?毕竟是那种地方出来的。大家都恶意猜测。因为这个,村里没人愿意跟柳氏说话,柳氏平时也都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样的日子本也相安无事。可去年,陆家老二病死了,柳氏带着一个孩子成了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尤其这寡妇长得好看,还有那种经历,好像天生就是给人轻薄的。怪不得她这个时辰出来打水,陈氏叹道,她跟柳氏本没交情,可这次家里没米下锅,她借遍了认识的人,也没借到一粒米,谁想到回来的路上碰上柳氏,她竟然愿意借给她。陈氏感激柳氏,也十分后悔以前听信传言,没跟她多相处。前天买到粮,她第一个就还了她的粮,她孤儿寡母的不容易。“陈嫂子,你们这是?”柳氏说话很好听,细声细气的。陈氏把她拉到一边,见马上要出村子了,也不想瞒着她,便把他们的打算说了,最后对她道,“妹子也早做打算吧。明年万一还是灾荒年……”她不用说,柳氏已经白了脸。太平年,她还不好过呢,若是灾荒年,她就算有钱,估计也会被人生吞活剥了。陈氏话尽于此,转身跟着姜城等人离开。“多谢嫂子提醒,嫂子大恩,以后我跟沅儿定会相报。”柳氏在后面说。陈氏挥挥手,她不能帮她什么,这也不算什么恩德。出了金牛村,前面是一片旷野,走了良久,陈氏忽然问姜城,“你说芸淋,以后会……”姜城知道,她肯定是见了柳氏,想到了姜芸淋,怕她也落到那种地方。“不会的。”姜城安慰她。陈氏点点头。姜家人走了,他们在姜芸淋的枕头底下留了一封信,说明了他们的去向。其实梦里,他们也给姜芸霞留过,可阴错阳差,她根本没看到那封信。第 4 章天色大亮,姜芸霞等人已经到了隔壁的临沧县。他们没有路引,不敢进县城,就只在各个村镇边穿行。早晨的曦光照耀在每个人的身上。姜城推着推车,车上放着他们的家当,姜武就坐在一堆包袱上,小脸上满是兴奋,不停催姜城快点。陈氏扶着陈老爷子走在左边。姜芸霞则带着姜霖、姜云雪走在右边。一家人在一起,似乎脚下的路也没那么难走。此时姜芸淋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那妇人也就是张婆子正带着她四处奔走,像兜售货物一般的售卖她。是的,货物,根本不像人,就像牛马羊一般。“瞧瞧这长相,这身段。”张婆子涎着脸向对面的富商介绍姜芸淋。姜芸淋则心中嫌恶,这男人都快能当她爹了。再说,小小的一个富商,怎么跟安平侯府比。“啊!”一声惊呼,如新莺初啼。原来是张婆子不满姜芸淋木着个脸,好像谁欠她钱一样,掐了一把她的腰。姜芸淋惊恼的看向张婆子。忽然,她又觉得脚上有什么东西,扭头一看,却见那富商正抬起她的裙摆,捏她的脚。古代脚这种地方可是私密部位,哪怕姜芸淋梦里嫁过人,也没被这么轻薄过,她当即羞愤欲死,惊慌的向后退去。“脚有点大啊!”富商却挺着肚子不满道,眼睛不时往姜芸淋身上瞟。刚才她那受惊的样子,还是挺勾人的。姜芸淋顿时红了眼圈,又是委屈,又是愤怒。他,他竟然还嫌她的脚大。张婆子赶紧跟富商低声说起了话,一边说,还一边朝姜芸淋看。姜芸淋又气又急,她不是该被卖到安平侯府吗,怎么回事?最后,这笔交易因为价钱的关系没谈成。出了富商的家,姜芸淋刚松了一口气,张婆子却将她好一顿骂,骂她是赔钱货,都到了这地步还拿乔,刚才人家不就摸她的脚一下,她就大惊小怪的,以后被男人弄舒服了,说不定人家不摸她,她还得上赶着给人摸呢。张婆子惯在下九流的地方混,骂起人来,专骂人下三路,污言秽语难听得很。姜芸淋哪里经过这个,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直想自我了断,再也不受这屈辱。可是想到安平侯府,想到那个如明月般的男人,她又告诉自己,必须坚持下去。挤出点笑容,她对张婆子道,“婶子,长丰府受灾严重,大家都没钱,不如咱们去潞州,那里一向富裕。”潞州,安平侯府就在潞州,她已经迫不及待的去那里了。“去潞州?去潞州不要钱吗?小浪蹄子,你一翻眼皮,我就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别想忽悠老娘。”张婆子叉着腰,又把姜芸淋一顿骂。骂够了,她又带着她继续去各处。有妓馆,有富户,也有官家。那些买主会肆意评论姜芸淋的长相、身材,以及身上任何一点小毛病,她就像被人剥光了一样任人挑挑拣拣,毫无尊严。好几次,她都差点崩溃。幸而她心中一直有个信念支撑着她。等着吧,等她当了侯府少夫人,她一定要让所有曾经为难过她的人好看!她默默发誓。姜芸霞想吃烧饼了,外酥里嫩的烧饼啊,对了,还有水煮鱼、啤酒鸭、糖醋排骨、腰果虾仁……她记得她穿越前跟朋友聚餐,桌上摆的就是这些。那时她减肥,只吃了很少一点就放下了筷子。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发誓,她再也不会辜负它们了。这两天,姜芸霞有关现代的记忆越发清晰,恍若就在昨日一般。“抢劫啦,救命,来人,有人抢东西。”姜芸霞正脑补着各种美食,忽听前面有人喊。她抬头,发现他们正经过一个村子,就在前面的一条路上,有一辆驴车,驴车旁,两个男人正在拉扯一个袋子。其中一个老汉四五十岁的样子,喊叫的人就是他。他对面的则是个三十多岁的黝黑汉子。老汉力气明显比不过对面那人,眼看着手里的袋子就要被枪走了。姜城也看见了这一幕,他是热心肠,立刻大喊道,“放开!”黝黑汉子见有人来,十分慌张,却没放开手里的袋子。两人用力过大,布袋被扯破,一堆粗饼子掉落在地上。黝黑汉子抓起一个饼子就往嘴里塞。这时姜城已经跑了过去。黝黑汉子赶紧捡了几个饼子,匆忙跑进村里,消失不见。姜城要追。“爹!”姜芸霞赶紧喊住他。她刚才看见,那粗饼子掉在地上后,旁边几户人家里都有人影晃动。刚才那黝黑汉子公然抢劫,却没人出来制止,这已经说明一些问题了。灾荒年,人们为了活命,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还是小心的好。姜城也不放心陈氏等人,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姜芸霞赶紧帮老汉捡饼子。不一时,就把饼子捡了干净。“谢谢,谢谢。”老汉不住的道谢,这些饼子也是他的命。“不用。”姜城帮他把饼子放到驴车上。正在这时,一个青年拎着个水桶匆忙从村里走了出来,他看见姜城,立刻喝道,“你做什么!”他是老汉的儿子,刚才进村买水去了,听见老汉喊叫,赶紧往回跑,看见姜城拿着他家的饼袋子,还以为他要抢他们家的饼子呢。“青山,不是他,他是帮忙的。”许老爹赶紧叫住青年。青年过来,几句话问明原委,才知自己错把恩人当成了贼人,赶紧跟姜城道歉。“不用,赶紧离开这里吧。”姜城也看见了旁边的人影,警惕道。众人立刻启程,离开了这个村子。等到了一个镇子边缘,后面没人跟上来,众人才放下心来,也有心情交谈了。许老爹跟许青山,他们是隔壁县的人,也是往南边逃荒去的,不过他们有目标,他们要去潞州武陵县长石村,那里有许老爹一个远房表弟,他们去那里投亲。不过据许老爹说,已经四五年没联系了,他也不知道那边情况怎么样。只怕不怎么样,姜芸霞在旁边听着,心里想。刚才许青山从村里冲出来,她就觉得他有点眼熟,只是不敢认,现在差不多能确定,就是他。许青山,梦里他是姜芸淋的丈夫,也就是她的妹夫,没想到他们竟然在这里遇见了,看来缘分这东西还真是奇妙。她记得梦里他跟姜家都住在潞州六安县清河村,不是什么武陵县长石村,这说明他们这次投亲可能不顺利。当然,也可能是别的原因。这世上的事,差一点,就会南辕北辙,姜芸霞梦里七年后才找到姜家人,也就见过许青山两三次,对他以前的事不甚了解。不过竟然在这里提前遇见了他,可见命运有时就是很奇妙。姜芸霞胡思乱想,许老爹听说姜城他们也要往南边去,立刻邀请他们一起赶路,也好有个照应。跟许老爹他们一起,姜城他们是占了便宜的。他们两个男人,还有驴车。姜城他们这边老的老,小的小,就只有一辆小推车。开始姜城不想拖累他们,后来许老爹执意如此,两家人便凑在一起走。姜城继续推着小推车,他年轻力壮,驴车走的慢点,他跟上完全不是问题。陈氏等人也能轮流坐一会儿驴车了,这让他们轻松不少。两家人不时聊两句,互相了解更深。在姜芸霞印象里,许青山个子很高,却好像经常佝偻着背。他沉默寡言,似乎一切都听姜芸淋的。可是现在看他,修长的身体,粗狂的面容,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很想想象,他七年后怎么会变成那副模样。姜芸霞一直盯着许青山看,许青山似有所感,扭头看向她。两人视线相碰,姜芸霞也不闪避,朝他友好的笑笑。姜家的孩子都好看,可是最好看的,还是姜芸霞、姜芸淋姐妹,都是白净的面皮,柳叶长眉杏核眼,一点红唇好似雪中梅。只不过姜芸霞的长相偏柔,就像春日的杏花,姜芸淋的长相则偏媚,像丝丝朱槿。她这一笑,香娇玉嫩,水光潋滟,说不出的动人。许青山登时红了脸,慌忙收回眼神。他再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姑娘了,尤其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好像有星光一般。姜芸霞也没在意,她并不想因为梦中的事去评断一个人。两天后,他们一行人到了朱定县边缘,再往前就是昌源县,这中间有一大片没有人烟的荒地,没法补充饮水,所以他们在路旁一个小店处停下,一是歇歇脚,二,买点水带着路上喝。以前没闹旱灾的时候,都是去各家讨点水喝,现在不行了,一桶水要十文钱,还不得不买。付完钱,店里拎出一桶水给他们。那水也是浑黄的不成样子。姜芸霞拿出她的简陋过滤瓶,不一时,点点清澈的水流从罐子中流下。不管看几次,许青山甚至姜城等人都觉得她这过滤瓶新奇的很,怎么就这么一个普通的花瓶,那么脏的水进去,就流出清水来了。他们坐在路边的桌子上,一边喝茶吃饼子,一边等水过滤完好上路。就在这时,西边忽然来了一队人马,如雷霆一般。十几个人的队伍,全是高头大马,马上坐着的人都穿一身黑色劲装,绣着金色麒麟纹。腰间佩刀,每个人都满身的肃杀之气。尤其为首的一人,一双微挑的丹凤眼,如寒川冰河一般。小店里的人虽不知这些人的来历,也都知道,这些人不是他们能惹的,都不自觉噤了声,小心的往那边瞧着。姜芸霞看到那人,忍不住心嘭嘭直跳,怎么是他!第 5 章姜芸霞认识那个男人,实在是他的名声太大了。沈凤鸣,丹阳公主的儿子,当今皇帝的亲外甥。说起他,就不能不说他掌管的麒麟卫,它大概跟明朝的锦衣卫差不多,直接听命于皇帝,行拱卫、侦查、典狱之权。历代麒麟卫都让大家谈之色变,到了沈凤鸣这里,更是让人闻风丧胆,筋骨皆寒。只要他所到的地方,那些贪赃枉法、结党营私之地,必然血流成河,鸡犬不留,所以大家私下里提到他,都叫他沈不留,可见其凶名赫赫。梦里,姜芸霞曾见过他,那时他忽然来了林府,提出要在府里小住几日。他的大名,林府谁不知道,他登门,就像阎王上门一样,所有人顿觉大祸临头,就连姜芸霞都以为林府要玩了,琢磨着她若是成了犯妇,该怎么活命。那段时间,林府真是愁云惨淡,就连林霆安都每天惊疑不定的。谁想到忽然有一天,他忽然走了,走的悄无声息。林府上下根本不敢相信,这个杀神就这么走了。他们开始还以为,他这是引蛇出洞,故布疑阵呢。可谁想到过了一个月,府中依旧平静,京中却有人传来消息,说他已经回到了京城。林府的人这才相信,沈凤鸣真的放过了他们,他们安全了。劫后余生,欣喜若狂!因为这,安平侯终于点头答应,让林霆安正式娶自己为妻,让她做侯府少夫人。所以说起来,梦里姜芸霞还沾了他的光。至于他为什么忽然登门,又为什么走,一直是个谜。姜芸霞对他的感觉,就一个字,怕。尤其想到他们现在可是流民,即没有路引离开户籍所在地一百里外的人,他们遇见沈凤鸣,恰好似老鼠遇见猫,这不是找着被抓吗!她现在只希望沈凤鸣那行人快点离开。可上天好像没听见她的呼唤,那行人离小店越近,竟都放缓了速度,似乎要在这里打尖。店老板见来了大生意,又高兴又紧张。姜芸霞则在想,他们现在离开来得及吗?已经来不及了,那些麒麟卫速度很快,已经到了小店前面,一个个翻身下马,训练有素的模样。“老板,来几壶热茶,再弄点吃的,我们急着赶路。对了,马匹也要喂饱喝足,少不了你的银子。”一个高大的男人一边往店里走,一边对店老板道。他叫杨晟,是沈凤鸣的副手。“是,是。”店老板忙不迭的答应,安排人去喂马,自己则擦桌子上茶,催促后厨快些。小店不大,只有七八张桌子,两桌客人,那桌客人本也吃得差不多了,见来了这么一行人,立刻结账离开,店里就剩下姜芸霞等人。姜芸霞他们刚来不久,茶都没喝完,正犹豫着,那些麒麟卫进来,呼啦啦把剩下的桌子全坐满了,直接把他们堵在了墙角的桌子处。至于沈凤鸣,他坐在另一边的一张桌子上,他的桌子上,只有杨晟一个人。这家小店只做包子、馒头,以及一些简单的凉菜,这些东西倒是方便,不一时,每张桌子上就摆上了几笼包子,几碟凉菜。“要不,咱们也走吧。”被这么一群煞气满满的人围住,许老爹腿肚子都转筋,低声对姜城说。姜城也怕惹事,点点头,想寻个空隙去找店老板结账。就在这时,杨晟却一口水喷了出来。他本是渴极,拿到茶碗后,便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大口,可是这是茶吗?中药汤子还差不多。“店家,店家。”他举着茶碗叫店老板。店老板慌忙出来,“怎么,客官。”“这是什么东西?”杨晟问。他的穿戴、长相,不怒自危。店老板双腿发软,看向他手里的茶碗,“茶。”他结结巴巴的说。“这是茶?怎么一股怪味。”杨晟诘问。店老板听他这么说,又看他们风尘仆仆的样子,有了猜测,“众位从远处来的吧?长丰府的水就这个味道。”不等杨晟问,他就继续道,“本来长丰府的水也不是这个味道的,这不是连着两年大旱吗,河里、水井里的水都干了,实话跟您说,现在能喝上水就不错了,谁还管什么味道不味道的。”“长丰府的旱灾很严重吗?”一个清凌的声音忽然问,是沈凤鸣。“严重,怎么不严重,老百姓都快没活路了。尤其今年的蝗虫灾,那可是……”店老板在这里开店,每天人来人往的什么事没见过,说起来今年的灾情,唏嘘不已。“朝廷不是下发了赈灾的米粮。”沈凤鸣的声音越冷。“米粮?或许别的地方发了吧,反正我没看见。”店老板道。沈凤鸣看向姜芸霞等人,这店里,除了店老板,就剩他们一行人了,而且看他们拖家带口的,一看就是逃难的灾民。杨晟会意,立刻往姜芸霞他们这边来。姜芸霞头皮发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许老爹等人也紧张起来。杨晟走到姜芸霞他们桌子旁,却被那个正在滤水的花瓶吸引住了,这是什么东西?他仔细打量,只见就是一个普通的破花瓶,可是脏水从上面流进去,出来的就是清水了。他拿起花瓶,掂了掂,然后将花瓶中的东西倒在地上。一层卵石,一层粗砂,一层细砂,还有一层,是木炭,最后则是一点棉絮跟一层棉布。好精巧的东西。夏朝不是没有净水的东西,像他们麒麟卫,用的就是一种用明矾制成的药丸,在野外遇见脏水时,就用一颗。除此以外,他还见过水洗法,石洗法等等,但却从没见过这么简单精细的,而且效果似乎更好一些。他伸手从旁边拿了一个茶碗,在下面的水桶中舀了一碗,果然,水清澈至极。尝一口,半点异味也没有。“这东西谁弄的?”他好奇的问。姜城等人都看向姜芸霞。“是我。”姜芸霞只得回话。杨晟朝她看去,却是眼前一亮,刚才人太多他没注意到,这小店里竟然还有这样一位姑娘,清眸流盼,似水中菡萏一般。“你怎么想到的。”他问。自然是后人根据前人的经验改进得来的,姜芸霞却不敢这么说,又把之前对姜城他们说的那一套说了一遍,就是自己听村里的老人提过一些,便决定试试,没想到真成了。杨晟这么多年走南闯北,见过很多奇人异事,闻言并没太过惊讶,只觉得姜芸霞心思灵巧。“我能否讨要一点水煮茶?”他问。“好。”姜芸霞哪里敢说个不字。杨晟直接把滤好的那些水交给店家,又给他一包茶叶,让他快些煮些茶出来。“对了,给他们也上些包子,小菜,算到我的账上。”他又吩咐店家。店家立刻去了,不一时,端着几笼包子,五六碟小菜放到姜芸霞他们的桌子上。热气腾腾的包子,又白又大,透过薄薄的皮,隐隐能看见里面的馅,鲜嫩红润。一碟五香豆皮,一碟老醋花生,一碟切开的咸鸭蛋,里面焦黄流油,还有一碟凉拌猪耳朵,一碟香气四溢的红烧肉。可想而知,这些东西对姜芸霞他们这些人天天吃凉饼子喝冷水的人诱惑有多大。就连许老爹都不记得自己上次吃红烧肉是什么时候了。姜武等几个孩子更是眼睛直盯着那些白胖的包子瞧,恨不能一口将它们吞下去。幸而陈氏跟姜城教过他们礼貌二字,他们都强忍住了,没动那些食物。“别客气,吃吧,这些就当我用你们水的还礼。对了,还弄乱了你的东西。”杨晟转身又对店家道,“再多来几笼包子。”他发现了,这几笼包子根本不够姜芸霞他们吃的。店家又端上来四五笼,把桌子都摆满了,这下,几乎每人面前都摆了一笼包子。那小麦特有的甜香味直往众人心里钻。杨晟做了个请的手势。许老爹等人都拿不定主意,看向姜芸霞,花瓶是她的,水也是她的。姜芸霞觉得还是顺着杨晟的好,她对他道,“多谢。”然后轻声对许老爹等人说,“人家一番好意,咱们就吃吧。”说完,她先夹了一个包子放到姜武碗里。姜武看着她,等到肯定的眼神后,一口咬向那个包子。鲜香的肉汁瞬间流进嘴里,他只觉得这是世上最好吃的包子了。其他人见此,也纷纷吃了起来,风卷残云一般。杨晟则搬了把椅子坐到姜芸霞他们桌子旁,等他们吃的差不多了,才问,“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吃饱喝足,再加上杨晟看起来不像坏人,许老爹他们也不那么怕他了,跟他交谈起来。没一会儿,他们就把自己的底露了个精光,甚至还说了不少对当地官府的不满之言。姜芸霞几次想打断都没成功。实在这个杨晟太厉害了,诱供、套供的手段一流,许老爹他们几个老实人,怎么禁得住他的盘问。姜芸霞乖顺的坐在椅子上,她现在只希望对面的人看在他们只是几个普通百姓的份上放他们一马。第 6 章这时店家煮好了茶,把茶端了出来。顿时一股清香的茶香飘散开来。是顶级的雀舌,只可惜店家煮的方法不对,损了这茶的香味,姜芸霞梦里在安平侯府也是吃过见过的,所以闻见那茶香,立刻有了判断。杨晟也皱了皱眉,但现在口渴至极,也讲究不了那么多了。他接过茶壶,端到了沈凤鸣的身前,先给他倒了一碗,然后自己倒了一碗,也顾不得热,畅快喝了起来。看他那样,好像刚才真的只是跟姜芸霞他们随口-交谈一番,并不想拿他们怎么样。姜芸霞如蒙大赦,对姜城道,“爹,咱们也该赶路了。”姜城立刻起身,去跟老板算账。包子、小菜是杨晟请他们的,但他们之前喝茶、买水的钱还要自己付。店老板却提出,想要买姜芸霞净水的法子。姜城又把姜芸霞叫过来,问她的意见。姜芸霞当然愿意,这法子普通人没那个心气用,富贵人家用不上,也就店老板肯买了,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店老板却不肯多出钱,一是他觉得那法子挺简单的,只是他刚才没看清,才特意跟姜芸霞买,二,太贵了他不用也是一样的。反正他这店里来的都是些百姓,下次再遇见杨晟他们这样的,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一番交谈,最后店老板用三笼包子,加两桶水,再免了姜芸霞他们的茶水钱买到了净水的法子。就这,姜城他们都觉得是白得的,欣喜至极。好吧,姜芸霞也弯了眉眼,至少今晚有肉包子吃了。等他们走后,杨晟看着姜芸霞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可惜了。”沈凤鸣抬眼看向他。杨晟笑了,“俗话说巧妇常伴拙夫眠,这姑娘出身低微,以后不知道会嫁给哪个拙夫,不是可惜了!”他是当朝杨大将军之子,既是沈凤鸣的副手,也是他的朋友,所以他算是少数几个敢这么跟沈凤鸣说话的人。沈凤鸣不想理他。杨晟却忽然道,“要不我把她带在身边如何?”杨晟是个怜香惜玉的,府中美人无数。“正事要紧!”沈凤鸣道。杨晟收起了笑容,却还是抱怨一句,“你就是如此,对姑娘不假半点辞色,你知不知道,我家老娘都要怀疑你是不是不喜欢女人,对我心怀不轨了。”“是吗?”沈凤鸣的声音如冬日房檐下的冰柱般冷冰冰的。杨晟赶紧摇头,说起了正事。离开包子店,姜芸霞不停催促众人赶路,直等到连那家店的影子也看不到,她才心情稍定。“刚才那些是什么人?咱们说的那些话,没什么影响吧?”这会儿许老爹回过味儿来,觉得自己跟杨晟说的有点多。当然有影响,长丰府的官员恐怕要倒霉了,姜芸霞心道。但也没什么可说的,那些官员,若他们是清白的,自然不怕沈凤鸣,不然他们罔顾百姓的生命,就算被沈凤鸣杀了也是应该的。“应该没事,不过咱们还是快点到潞州去。”姜芸霞安慰许老爹,并不忘催促。长丰府可能要出事,他们还是早点离开的好。十天后,长丰府府衙门前,几十个人头滚滚落地,鲜血四溅。沈凤鸣站在满泊鲜血上,一身黑色劲装,俊美的脸上被溅了几点鲜血,如浮屠场中的修罗一般。所有人都不敢抬头看他,心中只道,这沈不留的大名果然不虚。杨晟却面有忧色,他在担心沈凤鸣。长丰府这些官员赈灾不利,中饱私囊,当杀。可是,也可以不杀。沈凤鸣却全给杀了,一点余地都没留。却不知钢极易折,所有人都怕你,下一步就是所有人都盼着你死了!纵观史书,这样的人一般没有好下场的。若真到那一步,恐怕皇上都保不住他。杨晟很想劝劝好友,却也知道自己劝不动他,真真愁煞个人。这时,姜芸霞他们终于离开长丰府地界,到了潞州。潞州,姜芸霞忽然有点感慨,安平侯府就在潞州,梦里她在潞州,姜城他们逃难也到了潞州,却几年没见过面。现在,她竟然又来到了潞州,想姜芸淋也该到了,可见,她们跟这潞州是有缘分的。经过半个多月的奔波,陈氏等人准备的五十斤高粱饼子早已吃完,所有人都风尘仆仆,面有菜色。潞州的民生明显比长丰府好多了,粮食价格稳定,水源充足,众人终于不用买水喝了,省下一笔钱。他们继续前行,第三天的时候,忽然天降小雨,如油如织。已经快两年没见过雨了,姜城用手抹着脸上的雨滴,只觉得兴奋异常,看来他们来潞州的决定是正确的。“我打听过了,再有五天就能到武陵县了。”许青山小跑着回来,对众人道。五天,又一个好消息,众人似乎又有了力气。武陵县,远远就看见一大片青山蔓延,连天接日,似乎没有尽头,那就是武陵山。这里的百姓却生活异常富足,打听了才知道,原来这武陵山里有铁矿。早年附近的村民上山,经常能捡到一些黑色石块,带回家就有商人收购,开始他们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后来官府派人来了,他们才知道,那是铁矿。夏朝对盐、铁管制都很严格,很快,就有大批军队进山,采矿炼铁。这些工程都需要人手,所以武陵县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在山里做工。官府发的工钱不低,武陵县的百姓都过得不错。姜城一听就动心了,他们现在一无田地,二无房产,手里只剩下不到二两银子,这么一大家子人,拿什么过活?若是能进到山里做工,每天二十文钱,一个月就是六钱银子,用不了几年,他们就能有自己的房产、田地了。许青山听着也十分意动,一个月六钱银子,可真够高的了。“当然高,那活计可不是谁都能干的,非要有把子力气才行。”说话的老者说着,上下打量了一下姜城跟许青山,两个人都十分精壮,应该还行。“还有,那山里经常出事。哎!”老者叹息,武陵县真是成也矿山,败也矿山,那座绵延的矿山里,也不知埋了多少武陵县的青壮了。姜城现在却管不了那么许多了,他现在只想赚钱,让妻子儿女吃饱喝足,不进山,到了别处,还指不定怎么挨饿受冻。心里有了底,他决定就暂且留在武陵县,不往南走了。许老爹听了自然高兴,这么多天跟姜家患难与共,他知道他们的脾气秉性,正舍不得跟他们分开呢。众人决定一起去长石村看看再做打算。长石村离武陵山不远,村头有一条小河流过,河水清澈。村里很多人家都盖了新房,青砖瓦房,正是黄昏时节,炊烟袅袅,一派欣欣向荣的场景。许青山找了一个路过的村民打听,打听到了他远房表叔顾永德的住址。村里最大建的最好的一户宅子就是。看着那气派的宅院,许老爹跟许青山都心里没底,几年没联系了,突然上门,谁知道人家会怎么想。况且,人家这么富裕,他们却如此穷困……没等他们敲门,院子中却走出一个青年。青年一身青布长袍,头发高高束起,长相俊朗,满身的书卷气,清贵优雅,真好似哪个大户人家的贵公子般。“你们是?”青年的声音有礼且好听。许老爹自报了家门。“是表伯跟表哥到了,快,快请进。”青年热情的道,随后朝院中喊,“爹,娘,表叔跟表哥来了!”就这一句,许老爹跟许青山的眼泪差点下来,都说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真是不假。里面有动静,不一时,一对中年夫妻从里面出来,见到许老爹两人都亲切的很,一边把他们往院里迎,一边问他们这几年过得好不好之类的。许老爹一叠声的说好,马上要进门了,忽然又想起姜城一家人,他们还没着落呢!往外看,却见姜城他们刚才站的地方空空如也。原来姜城见许老爹两人寻到了亲人,亲人又十分热情,便放了心。他不想麻烦许老爹为了他们再去求人,便带着陈氏等人默默离开了。许老爹暗挑挑大拇指,姜家这一家人,真是顶好的。忽然他看见许青山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有数,他知道他看上姜家那个姑娘了,那个姑娘,他也喜欢,若能娶进来,真是再好不过。姜家既然决定留在这里,这件事倒也不急。姜城带着陈氏等人转过一条街,看见一个老妇正在门口挑豆子,老妇面相温和,陈氏便过去询问,问村中可有能租房子的人家。陈氏人长得温婉,说话也好听,老妇听说他们是逃难到这里的,再一看他们老的老,小的小,都面黄肌瘦的,先动了恻隐之心。“我家在村头就有处院子,是我们以前住的地方。后来我们建了这处新宅,那里就空了下来。你们要是想租,可以租给你们。”陈氏闻言大喜,“多谢婶子。”老妇却道,“先别忙着谢,房子租给你们,钱什么的也好商量,不过你们不是本地人,要租房子留在这里,得村长同意,然后再去官府报备了才行。”这点就难煞人,人家村长,凭什么答应你一个陌生人留在村里,还要去官府替你作保。陈氏一颗心又提了起来,“敢问村长是?”老妇指着村里最好的那处宅院道,“就是那里,村长姓顾,叫顾永德。”第 7 章竟然有这么巧的事,姜城可记得刚才许老爹进的那户人家就是老妇说的村长家。心中有了计较,他过去跟老妇说,请她容他们一些时间。又把其中缘故跟老妇说了,此刻村长正跟许老爹团聚,他不想过去打扰。“正是这个道理。”老妇听他说竟然是跟村长的亲戚一起逃难来的,也放了心。“走,我先带你们去看看房子。”她端着手里的笸箩道。她前面走,姜城等人赶紧跟上。就在村头有个院子,依山傍水,院子很大,里面有四间正房,三间偏房,灶台、地窖等一应俱全,就连家具都有一些。房子不算新,但比姜家以前住的房子还要好很多,建的既宽敞又结实。“这是我们以前自己住的,这不是盖了新房子吗。”说起新宅,老妇脸上满是喜悦。姜城刚才看见她的新宅了,五间正房,两进的院子,真是气派的很。他心中羡慕,什么时候,他也能有一座这样的宅子,他就心满意足了。会有的,等他进了矿上,一切都会有的,他对未来满是期待。两人谈妥了价钱,一年一两银子,只等明天姜城找了村长,去县里报备过,就能签契书了。今晚姜家就可以先住在这里。老妇是本地人,也不怕姜家这些外地人耍赖。姜城跟陈氏千恩万谢,直说遇见好人了,这么好的房子,一年才一两银子。他们客气有礼,老妇也高兴,好歹是自己住了十多年的房子,也是有感情的,租住给这样的人家,她才放心。不然,她宁可不要那点银子,也不会让别人污了她的房子。“行了,你们也累了,收拾收拾赶紧休息吧!”老妇笑着离开。等关上门,陈氏看着这亮堂的房子,再看看姜城等人,眼圈又红了,总算,他们又有了一个安身之地。姜城也心中激荡,握着她的手道,“会好起来的。”陈氏狠狠的点头,以前说这话,那是安慰自己,可现在,她相信,是的,会好起来的!一家人开始收拾房子。房子保养的很好,只要打扫干净就能住人。姜芸霞忙着收拾自己的房间,终于,她又睡上床了!她也没想到,许老爹的投亲之路这么顺利,连带的他们也沾了光。姜武则兴奋的前后乱跑,一会儿看看这里,一会儿看看那里,不时扬着小脸问陈氏等人,“娘,我们以后真的可以住在这里吗?”“当然。”陈氏等人会不厌其烦的回答他,偌大的院子又变得热闹起来。到了晚上,又有人敲门,原来是那老妇想着姜家人初到这里,肯定没吃的,便送过来一锅热汤加几个掺了白面的饼子。“这怎么行,我们不能要。”陈氏慌忙道。掺了白面的饼子,他们赶上特殊日子才能吃上。老妇却不在意,武陵县百姓富裕,这饼子不过是他们日常的吃食罢了。留下饼子,她离开了。这一晚,姜家人喝了热汤,又吃了热饼子,只觉得心里暖融融的。偶尔,姜城心里也闪过一个念头,他们这次逃荒,手里有六两银子,又遇到许老爹两人这才这么顺利的到了这里,若是等明年,银子花完了再走这条路……他真不敢想,那将是怎样的艰辛。幸好,幸好!一夜香甜,第二天一早,姜城起身洗漱干净,去找村长顾永德。顾永德并不认识他,但许老爹熟啊,他立刻把姜城帮他赶走贼人,然后两家人互相扶持,这才平安来到长石村的事跟顾永德说了一遍,言语间全是对姜城的赞美之词。“原来是这样,那这件事也好办。”顾永德相信许老爹,武陵县现在正缺人口,这件事只要他去说,没有不成的。“谢谢,谢谢。”姜城谢了顾永德,又谢许老爹。“诶,咱们两家人之间,还用谢。”许老爹的话里似乎有深意。姜城其实也很喜欢许青山,许家人口简单,姜芸霞要是嫁过去,应该不会受气。不过这件事还要跟姜芸霞商量,且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好时机,所以他只当不懂。顾永德说办就办,正好,本来许老爹跟许青山若是想长期留在这里,也要走这么一遭的。三人一同去了县衙。不到两个时辰,姜城就回来了,满脸的喜气。“办好了?”陈氏正站在门口等着。姜城把手里的户籍证明给她看,“又欠了村长跟许家一个大人情。”能办的这么顺利,顾永德给县衙主簿塞的那包好茶叶起了大作用。哪有求人家办事,还让人家搭钱的,就算这钱不全是为了他,姜城也觉得欠人家太多,心中决定,以后有了钱,定要加倍偿还。陈氏拿着那证明,欢喜的看了又看,这才妥帖的收好。至此,他们就算是武陵县的人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怕被官府当流民抓起来或者驱赶回原籍。“我去找赵大妈签租房子的契书。”姜城决定一鼓作气,把这些事都解决掉。“我跟你一起去。”陈氏道。不一时,两人回来,已经签好了契书,一切尘埃落定。手里只剩下不到一两银子了,陈氏道,“我去镇上买点吃的、用的。”她想,也不知道那一两银子够不够花,实在不行,只能先把她娘留下的那个簪子当掉了。虽然不愿,可换了新家,什么都要重新置办,再加上天气越来越冷,早晚要盖被,平时要加衣,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我下午就去问问,看怎么才能进到矿里去干活。”姜城知道家里的难处,立刻道。中午草草吃了点东西,夫妻俩分别行动。姜芸霞听说陈氏要去镇上,立刻提出要一同前往,她正要看看这里的物价,好想个赚钱的法子。姜城去矿上干活这件事,如果能不去,最好还是别去,太危险了。姜霖等人听说,顿时也要跟着去。陈氏琢磨她待会儿要买的东西还挺多的,他们跟着去帮忙拿东西也好。几个人一起去了镇上。红叶镇虽然只是个小镇,但因为百姓有钱,街上却比姜芸霞他们原来的县城还要热闹,卖布的卖吃食的,卖家具卖骡马的,应有尽有。陈氏四处采买东西。姜芸霞则左看右瞧。新出炉的芝麻烧饼,肉馅的三文钱一个,五香的一文钱一个;油滋滋的肉饼,五文钱一个,买肉饼还送一碗小米粥加咸菜;离着很远就闻见香味的羊肉汤,十文钱一碗,配上两文钱的饼,能吃得心满意足……姜芸霞专门看那些卖吃食的,她想的很清楚,她现在一无本钱,二没有路子,做别的生意都没戏,只有做吃食,辛苦是辛苦了点,但本钱低,做好了也能赚钱。她在现代就喜欢做饭,梦里又在安平侯府的厨房待了两年,学了不少手艺,只要找对定位,卖点小吃应该不难。只是到底做什么,她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傍晚时分,几个人拎着东西满载而归。锅碗瓢盆,粮食油盐,又买了两块布准备做被子,总算像个过日子的人家了。姜城早在家等着了,“已经跟负责招工的人说好了,明天就去矿上干活。六钱银子一个月,可以先预支一个月的工钱。”他兴奋的说完,把一大串铜钱递给陈氏。沉甸甸的一大串钱看着可比一角银子有冲击力,况且家里现在正缺钱。“还能提前预支钱?”陈氏满心欢喜的接过钱问。“招工的说最近矿上缺人,这才新加了规定。”姜城回,他也算赶上了好时候了。“那么多人去,还缺人?这么高的工钱……”陈氏高兴着高兴着,忽然又担心起来。“没事,我去看了,那活计我做的来。而且县里的人都在那里做工,别人都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姜城安慰她。陈氏又觉得是这个道理,赶忙去给他做饭,好让他能早点休息。姜芸霞在一旁听着,忽然一拍脑门,她怎么把最赚钱的地方给忘了。矿山上那么多人做工,市场前景很大啊!她立刻详细问了姜城矿山上的事,主要是吃住方面。姜城今年已经去矿山看过了,对此有一定的了解。吃,他们这些工人早晚在家吃,中午都是自己带饭。据说矿山里有饭堂,但那是给驻守的官兵还有一些有资历的匠人准备的。住,矿山上也有几间大棚子,里面都是大通铺,如果有离矿山远的工人,也可以在那里住宿,一个月只要四十文钱。住的条件又差,还要钱,矿山上大多数人都宁愿多花点时间回家住。对了,姜城还看见,山脚处有一片集市,他去的时候正是上工的钟点,那里没什么人,但上工下工的时候,估计会很热闹。就是这个,那片集市,姜芸霞心中想,决定明天跟姜城一起去看看。长石村离矿山近,第二天姜城吃完早饭,这才往那边赶。姜芸霞则跟在他的身边。两人还没出村子,就遇见也要去矿山的人了,越往矿山走,周围的人越多。来到山脚处,远远就看见一大片烟火缭绕,离得近了,只见好大一片集市,集市上大多是卖吃食的,各种香味飘散,若是早上没吃饭的走到这里,定要被勾得走不动步。此时集市上热闹非常,不少做工的人甚至还有很多下值的官兵都来这里买东西吃,人头攒动。“辰时矿山的门就要关了,这里也就没人了。”姜城说。辰时就是早上七点,他们这些矿工,早上七点开始上工,中午休息半个时辰,下午七点下工,姜芸霞一算,他们这一天要做十一个小时的工,而且做得是最累的体力活,真的十分辛苦。姜城却不觉得,一样是做工,这里却给这么高的工钱,他已经很满足了。两人一路往前走,姜芸霞琢磨自己该卖点什么好。这时,一个明显穿戴不同的大胡子从他们身边经过,他身边跟着两个兵卒。“赵副将,今天想吃点什么,属下去给您买。”一个兵卒问大胡子。“有什么好吃的,整天都是这些,嘴里都淡出鸟来了。”大胡子悻悻。他们很快过去。姜芸霞却停下了脚步,她忽然想到自己可以卖什么了!第 8 章买了一些羊骨,加入秘制调料,熬煮三个小时,骨头被煮的发白,汤色醇厚香浓。这时加水和面,将面揉成面团以后,不断加水揉搓,洗出面筋。洗出的水倒入骨头汤中,依次加入萝卜、豆皮、粉丝、菠菜等物,最后再将揉出的面筋放进锅里,大火烧开,小火让汤变得更加粘稠,一大锅胡辣汤就做好了。那个什么赵副将提醒了姜芸霞,深秋时节,又是山里,可不正适合喝这个吗,热热的,辣辣的,一碗下去,七窍尽通,什么毛病都没有了。姜芸霞用勺子舀出一碗,加上葱花、香菜,首先递到陈老爷子跟前,“外祖,你尝尝。”姜家人早被那羊头汤的香味撩拨的不行了,陈老爷子闻言,摸索着接过碗,用勺子舀了一勺碗里的东西。似汤又不全是汤,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吃到嘴里,胡椒的味道立刻在嘴里炸开,随后是羊汤的鲜味、萝卜的甜爽、豆皮的清香等味道层层递进,又裹挟在一起,辣中带酸,绵香润口,仿佛灵魂都被唤醒了。陈老爷子喝了一口,忍不住又喝了第二口,第三口。直等到把一碗汤都喝完,他才满足的放下碗。这时,他鼻尖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怎么样?”姜芸霞急切的问。“舒服。”陈老爷子只能用这两个字来形容,实在太舒服了,这碗汤喝的。姜芸霞要的就这这个效果,当即笑着追问,“那外祖觉得,我卖这汤怎么样?”她想卖胡辣汤,可陈氏却不同意,家里现在就那么点银子,拿去做生意,万一赔了,他们家这一个月喝西北风吗?没办法,姜芸霞只能求助陈老爷子,他说话,还是有分量的。陈老爷子没急着回答,低头琢磨了一会儿,问,“你这锅汤成本多少?”姜芸霞早算得清楚了,当即道,“本来这汤用羊肉煮味道会更好,但用羊骨便宜,这些羊骨只要九文钱,多买还能再便宜些。剩下就是面粉,四两面粉,三文钱。菜,这汤叫八珍汤,就是里面有八种菜,这些菜根据时令不同,可以随意调配,我用的都是现在最便宜美味的菜,加起来三文钱。最后是调料、柴火等,算三文钱,这锅汤成本总共十八文钱。”陈老爷子听得惊奇,这么一大锅肉汤,成本竟然这么低?“那你准备卖多少钱一碗?”他嗅到一些不同,立刻问。“两文钱一碗,这锅汤应该有二十碗,也就是能卖四十文左右。”陈老爷子听了又是一愣,这么好喝又用料十足的汤竟然只要两文钱一碗?不过就算这样,也有接近一倍的利润了。好生意,这确实是门好生意。他摩挲了两下拐杖,忽然道,“这汤最好再配上点东西。”这个姜芸霞也想过了,她想做一些白饼跟炖肉,白饼可以泡在汤里,夹了肉,也能独自吃。主要这个方便,在家里做好,到那儿就能卖。在山脚的那个集市卖吃食,要的就是快。陈老爷子发现,他这个外孙女想做生意,不是随便胡闹,事事她都已经想到了。“我觉得行!”他郑重道。陈氏刚才也尝了姜芸霞的汤,又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心中也开始犹豫。现在又听陈老爷子这么说,她呐呐,要不,让姜芸霞试试?“要做就好好做,我尝你的汤,感觉跟白饼似乎不大配。配肉炊饼不错,可是肉炊饼太贵了。”陈老爷子这时忽然道。姜芸霞听了,直想给他挑个大拇指,果然,老人家眼光毒辣。这胡辣汤,确实不该配白饼,该配油馍头。油馍头,类似油条,只是比油条小,只有手指长短粗细。刚炸好的油馍头又松又脆,滚进胡辣汤里,两者相辅相成,美味加倍!不过油馍头太麻烦了,小小的一个,又要揉面又要炸,所以她才放弃了。“怎么能怕麻烦。”陈氏赶紧道,她不怕麻烦,她只怕投进去的钱打了水漂。“好,那就做油馍头。嗯,肉炊饼也得做。”姜芸霞有自己的考虑。这事似乎就这么定了下来。今天这锅汤不能浪费,陈氏先是盛出一大罐,让姜芸霞给村长还有许老爹送去,自己又盛了一罐,给冯老太太送去。冯老太太就是租给他们房子的那个老妇,她之前给姜家送过饼子跟热汤,陈氏一直记在心中,有机会自然要回报一二。剩下的,就留着晚上喝,给姜城补补。两人从家里出来,各自往左右去。陈氏那里不用说,冯老太太见她送东西来,立刻热情的招呼她进去。知道她不容易,家里正好蒸馒头,临走的时候,她给她拿了五六个馒头,弄得陈氏很不好意思。村长家,许青山正焦躁的站在院中,姜城今天已经去矿山上了,他也想去,可是他表叔却不让他去……这时他一抬眼,正好看见一个人抱着一个瓦罐站在那里。“芸霞。”许青山赶紧上前,接过她手里的瓦罐。“我做了点汤,我娘说送给村长还有许伯尝尝。”姜芸霞笑着说明了来意。她声音清扬,说话时笑涡浅浅,许青山几乎忘了回应。“我送去给表婶。”许青山慌忙抱着瓦罐进了屋。不一时,一个面容和蔼的妇人出来,热情的跟姜芸霞寒暄起来。她就是顾永德媳妇林氏。姜芸霞一一应答,然后提出告辞。许青山送她,直到门口。姜芸霞扭头,他还不把他手里的空瓦罐给她吗?许青山抱着瓦罐,还真不舍得撒手。“我表叔说我家有驴,做拉脚的营生虽然赚的不如矿上多,但是轻松些,也自由。”他说到这里,怕姜芸霞误会,又赶忙补充道,“其实我不怕辛苦,我想去矿上的。”他想快些赚些钱,盖属于自己的房子,然后……他不敢看姜芸霞。姜芸霞还纳闷,之前他说过要跟她爹一起去矿上的,怎么后面没了声息,原来是这样。“村长也是为了你好,我觉得他说得对。”姜芸霞立刻肯定道,可惜她家穷,买不起驴,不然她也不让她爹去矿上的。“你真的觉得拉脚好?”许青山双眼晶亮。姜芸霞点点头。“可是拉脚赚钱少。”许青山忐忑道。少吗?姜芸霞可觉得这生意前景广大。武陵县这么多矿工,挑几个人多的路段拉脚,何愁没有客源。人多了,就可以把价钱定的便宜一点,或者包月。一个月坐车只要四十文,在山上住要三十文,那傻子才在山上受那个罪呢!一辆驴车能坐七八个人,都包月,就是三钱银子,一天跑两趟,就跟去矿上赚的一样多了。这还只是早晚,其他时间,也能赚钱的啊。等做大了,可以多买几辆驴车,多做几个路段,还能兼职送货,甚至……好吧,姜芸霞想远了,不过她是真觉得这是个好生意,不然等她以后有了本钱,让姜城跟许青山合伙做这生意算了。她稍稍把自己想到的一两点跟许青山说了,算是报答他跟许老爹逃荒路上的照顾之情。许青山哑然,还可以这样?可是她好像说的真有道理。顿时,他信心满满,“芸霞。”他觉得姜芸霞真的好,又好看,又聪明。他正要再说点什么,那边路上却过来一个人,他身材秀颀,长眉星目,斯文俊逸,秋日的阳光缱绻的萦绕在他身上,如水墨晕染,又如美玉生晕。姜芸霞自问见过不少出色的人,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青年两眼,没想到这山村里还有这样的人物。许青山也看见了青年,立刻招呼道,“表弟。”青年露出一个温煦的笑容,如竹间露,松下风。许青山赶紧给两人介绍,姜芸霞,跟他一起逃难来的,顾宴州,他的表弟。“宴州跟我不一样,他是个读书人,前年就考中了秀才,就等明年朝廷开了科举……”说起顾宴州,许青山心有荣焉。姜芸霞听他说着,只觉得顾宴州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第 9 章“姜姑娘?”顾宴州见姜芸霞只盯着他瞧,出言提醒。姜芸霞回神,脑中那纷乱的思绪顿时断掉,更加想不起在哪里听过顾宴州这个名字了。她跟他问好,又重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她这么大大方方的看他,顾宴州觉得新奇,就任她打量。姜芸霞却收回了视线,提出告辞,她还急着回家准备做生意的事呢。忙了两天,总算准备的差不多了。第三天天刚亮,山脚的集市就热闹起来。这个点,驻守矿山的兵卒正换岗,下岗的兵卒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军队里有给兵卒准备的早饭,大锅饼子跟一锅菜叶子都少的可怜的薄汤,有些兵卒就去吃,有些兵卒则想改善下伙食,便往山脚来。此时有来的早的矿工也到了山脚,这里熙熙攘攘全是人。集市西北角,离得很远就闻见一股诱人的香味。那味道,把人的馋虫都勾出来了。往那边走去,只见在集市最边角的地方有个小摊子,摊子前放着一个火炉,火炉上有个大砂锅,此时砂锅里咕嘟咕嘟的开着,那浓郁的香味就是从那里冒出来的。姜芸霞见有人来了,揭开砂锅,用勺子转了转砂锅里的肉。只见大块的肉,色泽红润,在晶亮的汤汁里颤巍巍,随着那姑娘的勺子一转,粘稠的汤汁裹满整个肉块,可见其火候十足。深秋的早上,肚中饥火烧肠,身上满是寒意,乍然见到这热腾腾的一锅肉,所有人都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有人问姜芸霞,这肉怎么卖的。“这肉是切碎夹在炊饼里吃的,六文钱一个。”姜芸霞说着,掀开旁边的小被,露出半笸箩雪白麦香的饼来。六文钱,有点贵,要知道这些矿工辛苦一天也就二十文,那些兵卒一个月的饷银也就五钱银子。姜芸霞早想到会是这样,她只是借着肉香把人引过来罢了。适时的,她掀开旁边的大木桶,露出一桶热气腾腾的热汤来,顿时,一股羊肉混着胡椒等各种香味的浓香扑面而来。“这是八珍汤,也叫胡辣汤,三文钱一碗,买一碗汤,送五个油馍头。”她语气轻快的道。这是她跟陈老爷子商量后定下的,两文钱卖汤,不如三文钱卖汤,送油馍头显得有吸引力。人们总是对送的东西感觉占了便宜,却不知,那价钱早加在卖的东西里了。胡辣汤?从没听说过,但那汤实在很香,价钱也不贵,有站着不想走的,立刻买了一碗汤。木勺从木桶中舀出一勺汤,只见那汤竟是粘稠的,而且里面豆皮、粉丝、萝卜等配料十足,就冲这还有那送的油馍头,这三文钱就值了。等一口浓汤进嘴,胡椒的味道直冲脑门,只觉得精神一振。辣,辣得霸道,却又辣的恰到好处。也不止是辣,那淡淡的酸味配着羊肉的香味等众多味道混合,让人满口生津,浑身舒泰。这是一碗汤,又不止是汤,嘴里有东西可嚼,食之有物。再把油馍头泡在里面,满满的饱足感。一边吃着,就有人称赞这汤好喝,等一碗汤喝完,身上的寒意全消,鼻尖竟隐隐有细汗冒出,直让人大呼过瘾,恨不能再来一碗。这样的秋天,这样的早晨,似乎就该喝这样一碗汤,给人力量。新的一天开始了!有人说好,其它观望的人也忍不住买了一碗尝尝,心道果然是好。也有人开始买肉炊饼,原来这里的兵卒每月饷银虽然不高,但守着矿山这么一个金疙瘩,油水丰厚,所以兵卒手里都有钱。主要是那炖肉的味道太香了……酥软的白饼,配上胶糯香滑的肉碎,再浇上一点鲜亮的汤汁,各色香味在口中层层递进,让人根本停不下口,直道这六文钱也花的值了!这味道,似乎比县城里的福满居味道还要好。小摊上的生意顿时变得红火起来。陈氏负责盛汤,姜芸霞切肉做肉炊饼,姜霖跟姜云雪收拾碗筷,此时还没到上工的时候,姜城是哪里有需要就去哪里,一家人忙的不亦乐乎。汤、饼就连油馍头都是在家做好的,只要盛给客人就好,剩下的就是收拾碗筷,姜芸霞早想好了一切,所以众人忙而不乱,竟没叫一个客人久等,也没走掉一个客人。半个多时辰过去,东西基本卖光了,到了矿上开工的时辰,姜城已经去矿上,摊子也变得冷清起来。众人犹如打了一场紧张的大仗,又是紧张,又是激动。现在闲下来了,都看向姜芸霞,今天生意怎么样?他们虽然有感觉,但还是想跟姜芸霞确认。姜芸霞管收钱,已经大致有个估测了,冲着众人先伸出一根手指,随后又伸出一只手,意思是卖了一百五十文左右。陈氏根本不敢相信,之前姜芸霞在家已经跟陈老爷子一起算过了,这些吃食,都是近半的利润,卖了一百五十文,不是赚了七十五文钱?一天七十五文,一个月是多少?二两银子……陈氏只觉得面红耳热,连呼吸都不畅起来。“咱们回去,中午再继续卖吧。”她此时根本不觉得累,脑中满是这门生意,根本忘了她之前是不同意姜芸霞做这个生意的。姜芸霞赶紧摇头,这汤要炖足时间才好吃,饼跟油馍头也要时间做,他们昨天就开始准备,今早又不到三点就起来了,这才准备这些东西。中午再卖,哪里来得及?再说中午也不适合卖这些东西。也太累了,现在大家全靠一股精神气支撑着,等一会儿精神气下去,都得困得眼皮子打架。现在也就七点多一点,集市离长石村近,收拾东西回去,他们还能睡个回笼觉,姜芸霞琢磨。陈氏听她这么说,只能不甘心的放弃。一家人收拾好东西,欢天喜地的回了家。姜家门口,姜武站在那里,不时往村头的路上张望,忽然见到几个熟悉的身影,他立刻朝里面喊道,“外祖,娘他们回来了。”喊完,他迈着小短腿,飞奔似的冲向陈氏。陈氏一把抱住他,满心欢喜。待到了门口,陈老爷子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了。“怎么样?”他问。“还行。”姜芸霞含笑道。陈氏却瞟了她一眼,什么还行,明明生意很不错,她这个女儿,现在比她还沉得住气。想到这里,她也笑了。一家人进屋,姜芸霞把盛钱的罐子兜底往桌上一倒,呼啦啦的铜钱洒了一大片,声音说不出的清脆好听。陈氏好像化成了财迷,立刻坐在桌前一枚一枚的数了起来。一百六十三文,比姜芸霞想的还多了十文,除去成本,净赚八十文,是姜城工钱的四倍。陈氏喜得眉开眼笑。姜芸霞过了那股兴奋劲,却真觉得也就还行。这一天,他们一家,包括陈老爷子都在帮忙,足足六个人忙活,才赚八十文,多吗?也就是个辛苦钱。是真的辛苦,昨晚那么晚才睡,今早又不到三点就起,整个儿黑白颠倒。她想,等攒够本钱,还是不做这生意了,不然大家的身体都熬不住。陈氏却觉得她不知足,他们这些人,平时哪有赚钱的地方,现在能赚这么多,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她让姜芸霞赶紧去睡,她准备明天要用的东西,她不怕苦,也不累,只要有钱赚。姜芸霞让她也去休息会儿,钱赚不完的,身体最重要,不然等生病了,多少钱都不够花的。陈氏这才回屋休息。躺在床上,她却睡不着。按着今天这样,加上姜城的工钱,他们每个月就有将近三两的进项。她想起了姜芸淋,要是早能赚这么多钱,她怎么也不会卖她的。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以后是否有机会能再见到。此时姜芸淋终于到了安平侯府,这个她希冀中的地方。沈凤鸣在长丰府杀的人头滚滚,长丰府人人自危,别说那些官老爷、富商,就连青楼楚馆都不敢招摇了,谁还买姑娘。张婆子也不敢卖了,生怕那些麒麟卫一个看她不顺眼,连她也咔嚓了。跟相熟的人商量过后,她带着几个姑娘奔了潞州。正好赶上安平侯府老夫人大寿,府里缺人,她立刻带着姜芸淋等几个姑娘上了门。最后姜芸淋以十二两银子的价格成交。今天是她第一天进安平侯府,虽然是从后面角门进的,可是看着左右的亭台楼阁,鸿图华构,真比她梦里想的还要华美。想到梦里姜芸霞就是住在这种地方,而她却住在满是风雨的破屋中,她就无比庆幸,庆幸她抢了那根短的树枝。这次终于轮到她富贵荣华了!第 10 章姜芸淋连同十三四个姑娘被带到后院一处厢房中。这些姑娘十三岁到十六岁不等,都长相周正,眉眼清秀。姜芸淋打量一圈,发现除了一个眼角有颗红痣的姑娘,她在这群人里算出挑的,心中高兴。这时外面有脚步声,一个婆子带着个小丫鬟走了进来。那婆子不愧是安平侯府的人,身上竟然穿着绸缎,手腕、头上更是金光闪烁。姑娘们又是羡慕又是忐忑。郑婆子挨个把这些姑娘看了个遍,有两个还算不错,剩下的也就普普通通吧。她开始分派人,“你们两个,去茶水房。你们三个,去净衣房。你们三个,跟着李管事走,去洒扫庭院。”最后,她来到剩下那几人跟前,其中就有姜芸淋跟那个眼角有红痣的姑娘。她顿了一瞬,眼珠一转指着姜芸淋跟那个姑娘并另外一个圆脸姑娘道,“你们三个去厨房。”随后她又去分派剩下的姑娘。姜芸淋愣在当场,让她去厨房?她听错了吧!她盯着郑婆子,脑中空空,她以为该让她去伺候林霆安的。梦里七年后姜芸淋跟姜芸霞相逢,也就相谈过几次。姜芸霞说起自己的往事不是一笔带过就是报喜不报忧,所以姜芸淋并不知道姜芸霞具体是怎么当上侯府少夫人的,就像姜芸霞不了解许青山的过往一般。一共十四个姑娘,基本都被分派到了各处做粗使丫鬟。这些姑娘中有心思活络,打听了府里情况的,待听到竟然是这种结果,失望不已。郑婆子是什么人,眼睫毛都是空的,见状,冷哼了一声。这些丫头,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了呢!若不是现在府里缺人,她们这些身家来历不明的,也能进到侯府来?让她们在府中干些粗活,已经便宜她们了。姜芸淋直等到来到厨房,才终于相信,她被分配到了厨房干活。跟她一起来的,还有那个眼角有红痣的姑娘,她叫田莹,以及另外一个圆脸的姑娘。安平侯府的厨房很大,现在不是用饭的时候,所以这里还算清闲。管厨房的周婆子一见到三人,尤其看见姜芸淋跟田莹,顿时黑了脸。原来周婆子的丈夫就是府里的大厨,姓高,叫高顺,擅长做淮扬菜,很得安平侯的喜欢,周婆子跟着也有脸面。可这高顺有个坏毛病,特别喜欢勾搭女人。他仗着自己在安平侯面前得脸,跟府中几个丫鬟、妇人都有首尾。为此周婆子没少跟他打闹,但也没办法。前几天她跟府里管事的说厨房里缺人,让他派几个老实能干的过来,结果分派来这么三个?看姜芸淋,脸上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一看就是个想爬主子床的狐媚子,再看那个田莹,眉梢眼角全是骚意,定是个离不了男人的小娼妇,也就剩下那个还算顺眼了。肯定是那郑金环跟她过不去,故意分给她这么三个人,想看她的笑话。周婆子暗暗咬牙,恨不得撕了郑婆子的脸。“你们三个,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去干活!”她把气全撒到了这三人身上,怒斥道。姜芸淋三人只觉得憋闷不已,干什么活?“去洗碗,后院的碗都堆成山了。”周婆子道。姜芸淋三人去了后院。厨房这几天缺人,果然,那些脏盘子、脏碗堆成了一座小山。三人打水洗盘子、洗碗。秋已经深了,井水很凉,再加上那盘、碗甚是油腻,没一会儿,姜芸淋的一双手就被泡的又红又白,她心中怨愤,她来侯府是来享福的,不是来刷盘子的。“小浪蹄子,还不快刷,愣着做什么。刷不完,今晚谁也别想吃饭。”周婆子就坐在旁边盯着她们三个。姜芸淋记住了她,以后她当了侯府少夫人,也让她刷数不清的盘子,不,让她把这些盘子一个个舔干净。想着以后各种折腾周婆子的法子,她似乎觉得好过了很多,又能坚持下去了。过了半个时辰,后院的角门进来一个男人,男人又高又胖,两只眼睛却不大。他似刚喝了酒,满身的酒气。一进门,他就看见了姜芸淋三人,顿时眼前一亮。姜芸淋,十五岁,杏眼桃腮,花朵一样的姑娘。田莹,比她大一岁,眉眼含波,尤其眼下那颗红痣,让她更显妩媚。“还知道回来。还不快去准备晚上要用的东西,耽误了侯爷用饭,看你怎么收场!”周婆子恨恨对男人道。男人就是高顺。高顺不耐烦的道,“不用你啰嗦,你管好自己的事就好了。”说完,他眼睛又在姜芸淋跟田莹的身上瞟了一下,才进到厨房去。姜芸淋被他看了一眼,只觉得恶心至极。田莹却似生气般的瞪了高顺一眼。那娇俏的模样,似欲拒还迎。高顺被她瞪的,只觉得骨头都轻了十斤。若不是周婆子在场,他立刻就要过去搭讪了。周婆子背着姜芸淋两个人跟高顺说话,并没有看见田莹的眼神,不然肯定立刻闹僵起来。又过了一会儿,厨房忙活起来,她对着三人发了一阵儿狠,进厨房忙活去了。终于能喘口气了,姜芸淋琢磨着怎么才能见到林霆安。旁边,田莹目光闪动,不知道在想什么。陈氏知道惦记姜芸淋也是惦记不上的,昏昏睡去。晚上,姜城回来,听说这个消息,也高兴不已。“爹,不然你跟我们一起卖吃食吧,就别去矿上了。”姜芸霞趁机对他道,她觉得进矿山真不是好活计。什么粉尘病、皮肤病这些职业病就不说了,古代矿山一点安全保护措施都没有,很容易出危险的。姜城却直摇头,他现在也能帮家里的忙,赚两份钱不是更好?快点赚钱,快点建个属于他们自己的房子,那时他才安心。姜城跟陈氏一样,现在都特别喜欢钱。也是,若他们有钱,就不用卖女儿了,若他们有钱,根本不用到这异乡漂泊,也不用姜芸霞每天起早贪黑的忙。姜芸霞见劝不动,只能先如此。再等等,等家里多赚些钱,姜城应该就舍得那工钱了。第二天,他们早早去出摊,今天的生意比昨天还好些,陈氏喜得合不拢嘴。过了辰时,集市上变得冷清了,他们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姜芸霞打开大砂锅,只见里面还有一块巴掌大的肉,琢磨中午要不要给大家开个荤。每天光闻着炖肉香却吃不上,她也心焦的很。“好香的肉!”一个粗犷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姜芸霞一抬头,只见她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大脑袋,那脑袋的下巴上满是络腮胡子。是他,那个赵副将,姜芸霞记得他。“这肉卖吗?”赵副将一双牛眼紧盯着那肉锅瞧。“卖的。”姜芸霞下意识道。两声畅快的笑声,赵副将随便挑了个凳子坐在后面的条桌旁。“确实好香,老板,有什么吃的,尽管端上来。”他身后跟着两个兵卒,其中一个兵卒道。陈氏看着这三人惴惴,他们是?还有,这为首的人看着好凶!姜芸霞麻利的把肉捞出来切碎塞进白饼,又浇了浓浓的汤汁,端到他们的桌子旁。这时陈氏也反应过来,拎着捅,倒出最后两碗胡辣汤小心的端到赵副将跟前,怯怯道,“只有两碗汤了。”怕不够三个人分的。“我去买碗羊肉汤,我最喜欢喝那个了。”其中一个兵卒说着站起身,去对面的摊子端了一碗羊肉汤回来。赵副将不管他,拿起一个肉炊饼就咬了下去。他这一口,一个肉炊饼去了小半。汤汁浓滑,肉碎软烂醇香,跟这白饼,简直绝配。又两口,一个肉炊饼直接进了他的肚子。再拿起一个,三口两口,又吃完了。连吃了三个,他才想起还有汤,咕咚喝了一大口汤。顿时,他的眼睛亮了。这汤,开胃!一口汤,一口肉炊饼,他吃的流水一样。六个肉炊饼,有五个都进了他的嘴。那碗汤更是喝得一点不剩。旁边,那个端着羊肉汤的兵卒顿时觉得手里的汤不香了。第 11 章“好吃。”可惜没吃够,赵副将瞅瞅那空了的砂锅遗憾道。旁边一个兵卒郁郁,赵大人没吃够,他连尝都没尝上,光闻着香味了。“客人若觉得好,明天我给你多留些。”姜芸霞道。赵副将直点头,“那我明天再来。”就这么定了,那个长脸的兵卒付了饭钱,三人离开。陈氏见到钱,心中欢喜,小声对姜芸霞道,“他这一顿就吃了四十个钱。”语气唏嘘,不知惊叹赵副将吃得多,还是为自己刚赚了四十个钱而高兴。“咱们卖饭的还怕大肚汉吗。”姜芸霞道。四十个钱,在陈氏看来,可能是一大笔钱,可在有钱的看来,根本不值一提。那个赵副将,一看就是有品级的,花这么几个钱根本不算什么。陈氏一想也是,“那咱们明天多做些炖肉?”她期待的问。“嗯。”姜芸霞笑着点头。众人继续收拾东西,陈氏端起桌上一个碗往对面去。那碗是对面卖羊肉汤的碗,刚才那个兵卒端过来的,现在自然要还回去。卖羊肉汤的是对中年夫妻,妇人姓孙,做的一手好汤。“你们这生意真不错!”孙氏接过碗,皮笑肉不笑的道。自从姜芸霞开始摆摊,她的生意就少了不少,尤其今天赵副将三人,往常都是来她这里喝羊肉汤的,是她的大主顾,今天竟然也被姜芸霞抢走了,她怎能不生气。“也就赚个辛苦钱。”陈氏含糊道。孙氏却气的眼红,糊弄谁呢,明显就是赚了钱。她咬着牙,似唠家常的问,“瞧你们家的姑娘,又好看手艺又好,有人家了吗?”“没有呢。”孙氏当即来了本事,“那你还让她整天抛头露面的?姑娘家,最重要的就是名声。她这样,以后谁敢娶她。你这样不是害了她吗?她现在不懂,以后说不定要怨你一辈子呢。”陈氏被她说得脸色发白,如果可以,她当然希望姜芸霞在家吃喝不愁,然后嫁个好夫婿,孙氏这话可戳中了她的软肋。孙氏见此,越发起劲,“这女人啊,丈夫、孩子才是依靠,你赚再多……”“既然如此,孙婶子为何每日在这里卖汤?”姜芸霞早听见她在那里嚼舌头根了,心中恼火,当即诘问道。“我跟你怎么一样,我是成了婚的。”孙氏没想到姜芸霞一个晚辈会插嘴,立刻恼道。“怎么不一样,按婶子说的,你又有丈夫又有孩子的,正该在家伺候丈夫孩子。”姜芸霞道。孙氏脸色难看,她也想在家享福,可不是家里缺钱嘛!“可见丈夫、孩子也不一定靠得住,还是钱可靠。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先赚钱,而是回家做梦,等着好人家来娶我?哪个实际一点,婶子这么聪明的人,不会不知道吧?还是婶子是故意的,就看不得别人好。”姜芸霞嗤道。孙氏被戳破心思,脸色涨红,跳脚道,“谁故意的?我为了你好,才跟你说这些,你竟然反咬我一口!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姜芸霞冷笑,天底下顶数“为了你好”这四个字虚伪。我为了你好,所以不让你出去赚钱,我为了你好,才会这么做……都是幌子,全都是为自己罢了。“婶子真要为了我好,就不该说这些话让我娘伤心,就该来点实际的,比如别人如果诋毁我,你就帮我澄清一下,别人如果……”姜芸霞才说了两句,孙氏就想呸她一脸了,她想得美!“看吧!”姜芸霞早有预料的道。她对陈氏说,“娘,你也看见了,根本不是为了我好,就是想打压咱们,让咱们难受。以后再有人跟你说这样的话,你一律别听就是了。”陈氏也回过味了,直接在孙氏脸上抓了一把,恼道,“以后要是有人说我闺女的坏话,我第一个找你,脏了良心、坏了心肠的。”她这一把抓的不轻,孙氏脸上都见血了。“你……”孙氏没想到陈氏看着挺温和的一个人,说动手就动手。陈氏却紧盯着她,牙关紧咬,一副要拼命的样子。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为了这个女儿,她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孙氏有点被她这气势吓到了,捂着脸没说话。陈氏这才回到了自己的摊位前,推起推车,跟姜芸霞几人回家。等她们走了挺远了,孙氏回过神,骂道,“还想嫁人?等着在家做老姑娘吧!”陈氏没听见这句,不然又要回来跟她理论。姜芸霞却听见了也不在意,嫁不嫁人的根本无所谓,只要有钱就行了。“芸霞,你觉得青山怎么样?”回去的路上,陈氏问姜芸霞。她心里其实一直装着这件事,今天才有机会问姜芸霞。“娘,你这样着急把我嫁出去,不是如了别人的意。”姜芸霞道。陈氏想想果真如此,决定暂且不提这件事了。现在家里穷,也不能给姜芸霞准备什么嫁妆,她嫁过去,还要受穷。等他们家有钱了,一切就都不同了。还是姜芸霞说的对,现在赚钱才是最重要的!她想。陈氏更加有干劲了,若是孙氏知道,恐怕要气得吐血。第二天,姜芸霞果然多炖了一斤多的肉。还不到辰时,赵副将就带着两个兵卒风风火火的来了。“好喝的羊肉汤。”孙氏老远见到他便大声吆喝。赵副将的眼睛只盯着姜芸霞身前那大砂锅,他昨晚就开始惦记这锅肉了。孙氏早有准备,“客人,今天有你爱吃的羊舌,不来吃点吗?”赵副将闻言,果然停住脚步,朝她那边看去。孙氏满脸得意的瞟了姜芸霞跟陈氏一眼,从汤锅中捞起一个羊舌给赵副将看。原来孙氏的摊位不止卖羊肉汤,还有羊杂汤。赵副将很喜欢吃羊舌,孙氏为了他能天天来她的摊子,并不每天给他准备羊舌,隔三差五才有,就为了勾住他。昨天孙氏跟姜芸霞、陈氏撕破脸,她打定主意今天要让赵副将来她的摊子,所以她今天特意准备了羊舌。陈氏收到她的眼神,又气又急。今天她们特意多炖了一斤多的肉,若是赵副将他们三人不来吃,可就亏了!况且,也太气人了。姜芸霞却并不着急,昨天回去她就跟姜城打听过了,赵副将,矿山的守军里面只有一个姓赵的副将,负责矿山的内外巡防。这人性子耿直,从不苛难矿工,所以很多人都知道他。姜芸霞想,这样的人,昨天自己定下的约,应该会履行的。第 12 章果然,赵副将只停了一瞬,便往姜芸霞他们这个摊子过来了。陈氏喜上眉梢,这时她也不怕赵副将那凶悍的长相了,立刻上前热情道,“快坐,我去给你们盛汤,要几碗?”“三碗。”昨天那个没喝到胡辣汤的兵卒立刻道,他今天也要尝尝这汤的味道。陈氏麻利的盛了三碗热汤过来。这边姜芸霞也做好了肉炊饼端了上来。今天赵副将来的早,这汤跟白饼比昨天烫,更显好吃。一口汤,酸辣爽口,一口肉炊饼,香酥软糯,只觉得今天果然没白来。那两个兵卒也吃得停不下嘴。赵副将今天一个人就吃了八个肉炊饼,两碗汤,那两个兵卒各吃了四个肉炊饼,一碗汤,姜芸霞感叹,果然是个大客户。结账,三人总共吃了一百零四文钱,陈氏说给一百文就行了。又是那个长脸兵卒付了钱。等他们走后,陈氏拿着那一串钱,眉眼都笑弯了,这抵得上他们昨天一半的收入了。要是能多几个他们这样的客人,他们何愁没钱赚!姜芸霞也高兴,这算是意外之喜吧。她们高兴,对面孙氏鼻子都要气歪了,那一百个钱,本来该是她赚的。陈氏能感觉到她嫉妒的目光,却没理会她,只琢磨明天该做多少炖肉,留住赵副将这个财神爷。此时,姜芸淋则绞尽脑汁地在想,今天怎么能不去洗碗。一想到那冰凉的井水还有那堆积如山的脏碗,她就觉得浑身发冷、想吐!她想跟周婆子请个病假,所以这个时辰也没起床。待会儿等周婆子来了,她就……“嘭”的一声,房门被人踹开。“这个点儿还不起,厨房的碗都堆成山了。怎么,等着主子伺候你,你想当姑奶奶呢?”周婆子手里拿着根柳条,脸拉得很长喝骂道,“也不看看你有没有那个命。贱命一条,还不起来干活,今天别想吃饭。”不吃就不吃,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姜芸淋心中气恼,却不敢出声。她可尝过周婆子手里那根柳条的威力,抽在身上,就跟烙铁烙在身上一样火烧火燎的疼。“周管事,我……”她装作虚弱的样子,想说她病了。“装模作样的给谁看,小浪蹄子,你找错人了。”周婆子越发恼恨,就是有这样的狐媚子一直勾引男人,男人才想偷腥,今天看她不打花她的浪脸。想着,她就拿柳条往姜芸淋身上抽。柳条打在身上,撕心裂肺的疼。姜芸淋也顾不得装病了,赶紧爬起来,边躲边哀求道,“周管事,别打,我这就去洗碗。”“还不快去!”姜芸淋再不敢多说,去厨房后院洗碗。那里田莹跟小冬,就是跟她们一起来的那个圆脸姑娘已经在洗碗了。三人一起洗碗,姜芸淋却比另外两人难熬。她想装病,早上错过了吃早饭的时辰,现在肚中饥饿。还有,她肩膀被抽的那一下疼得厉害。今天安平侯府的天依然很蓝,周围依旧是花团锦簇,姜芸淋却无心欣赏。她怀疑自己的命运是不是出现了偏差。姜芸霞刚到安平侯府的时候,也是每天洗碗吗?还是她特别倒霉,被分配到了厨房。她有些后悔,梦里该好好问问姜芸霞,她是怎么当上侯府少夫人的。但很快,她就摒弃了这个念头,姜芸霞能做到的,她也能。梦里其实她引诱过林霆安,可那时她容颜不在,当然得不到他的欢心。但现在,她比姜芸霞还要貌美两分,只要让她见到他……“我去下厕所。”不知过了多久,田莹忽然说,然后起身。小冬继续刷碗,毫无反应,姜芸淋却抬起头,目光追着她的身影看。等她的身影消失在墙角,那边厨房里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他四下打量一番,似无聊般呼出两口热气,然后朝田莹消失的方向走去。男人正是高顺,现在过了早饭时辰,周婆子在指使厨房里的人收拾东西,他则闲了下来。姜芸淋目光闪动,她怀疑田莹跟高顺之间有点什么。这本不关她的事,可是……她刚才想明白一件事,就这样在厨房后院洗碗,她一辈子也别想见到林霆安这个侯府大公子。她不想这样,她要做侯府的少夫人!那么她有两个选择,一是讨好周婆子。她是厨房的管事,讨好了她,她才有出厨房去府中各院的机会,才能见到林霆安。二、讨好高顺,他在安平侯跟前得脸,若他肯帮忙,说不定能直接把她调到漪雪堂。漪雪堂就是林霆安住的地方。姜芸淋两个都不想选,但要是必须选一个,她选前者。那个高顺是个十足的色胚,她跟他周旋,恐被占了便宜,到时她还怎么当侯府少夫人。而且,已经有人勾搭高顺了,她再去,恐怕得不到好处。这几天在后院洗碗,她也慢慢知道周婆子为什么不待见她跟田莹了,怕她们勾引高顺!那么要讨好周婆子,就要证明她对她的忠心。“我也去下厕所。”想到这里,姜芸淋说。转过墙角,往左走绕过一道回廊就看能见厕所,但姜芸淋却往右去了。右边是一个小花园,这个时辰,这里安静的很。姜芸淋眼尖,一眼看见花园海棠后面那衣服不正是田莹的吗。她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这时高顺满脸堆笑,正要拉扯田莹。田莹却甩开他的手,娇声道,“别碰我,回头被周管事看见,还不吃了我。”“那个老虔婆,她敢,看我不休了她!”高顺立刻硬声道。“你真会为了我休了她?”田莹问。“当然,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高顺一边说着,一边又去搂田莹。田莹却一把将他推开,委屈道,“骗人。我也不求别的,你要是真喜欢我,就给我换个活计,你看看我的手。”说着她把自己的手伸到高顺眼前。只见葱尖一样的手被泡的发白。高顺立刻心疼的拉住她的手,“我这不正想办法呢吗,你也知道,那老虔婆看你看得紧。”“那你倒是快想啊。我可跟你说,你一天不给我换个活计,就别想碰我。”高顺有点烦了,他只是想跟田莹玩玩,谁想到她这么拿乔。田莹看到他的脸色,心中就有数了,拿指尖在他胸口打转。高顺被撩拨的心猿意马,当即拍胸脯保证,一定会帮她。姜芸淋在那里听着,又是气恼,又是庆幸。气恼田莹让高顺把她调走,若她走了,周婆子不是要加倍磋磨她?庆幸则庆幸自己发现的早,只要把这件事告诉周婆子……作者有话说:暂定每晚六点更新,其他时间都是抓虫第 13 章这边姜芸霞跟陈氏收拾好摊子后回了家。巳时,她们去镇上采买下午要用的东西。“今天这肉真不错。”陈氏打量着那块五花肉满意道,觉得这么一块,应该够明天赵副将他们吃的了。姜芸霞却盯着肉摊上的另一块肉心思转动,“老板,这是牛肉吧。”她问。“是啊,怎么,你们想要?”肉摊子老板先是诧异,随后惊喜的问。夏朝重视农耕,不允许百姓私下里杀牛,所以市面上的牛肉多是一些老牛的肉,比猪肉贵了一倍不说,还很难做,所以除了酒楼饭馆,普通人家很少有买的。姜芸霞是要买一块,便问价钱。肉摊老板给了个很实惠的价格。姜芸霞立刻决定买两斤。陈氏在旁边看着,虽不知道她又要做什么,但现在她选择相信她。“那这块五花肉?”她问。“要不,买两斤?”姜芸霞说。“两斤够吗?”陈氏惊讶,今早赵副将三个人就吃了一斤多肉呢,别人也要吃一点,按照昨天的来,也该买三斤,怎么变两斤了!“明天不卖肉炊饼了。”姜芸霞则说,“我之前卖肉炊饼,是想用炖肉的香味把客人吸引过来,好卖汤。但咱们那地方,有钱的人少,不适合卖肉炊饼。你看这几天除了今早那三个人,其实买肉炊饼的就那么几个。现在咱们客源多了,就不用做炖肉了。”“那今早那三个客人……”陈氏急了,她可不想失去那三个客人。“他们今早吃了这么多肉炊饼,明天还会想吃吗?”姜芸霞却问。陈氏怔住,是啊,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天天吃。“那怎么办?”她忙问。姜芸霞晃了晃手里的牛肉,“明天就做它。”陈氏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稍稍安心,不过很快,她又想起,不对啊,既然明天不做肉炊饼了,那还买肉做什么。“娘,咱们家也该开开荤了。”姜芸霞拉着陈氏的手,恳切道。这几天他们天天炖肉熬骨头,可是家里人谁也没吃上一口,姜武等人虽然懂事的没闹,但那圆溜溜的眼睛每天眼巴巴的看着姜芸霞,姜芸霞真的有点撑不住了。而且,她也想吃肉啊!陈氏何尝不想让家人吃肉,每次看到孩子们期待的眼神,她的心就跟浸在酸水中一样。偏那些肉是要去卖的,她也只能硬起心肠假装看不见。今天姜芸霞挑破了,她一狠心,“好,咱们就吃炖肉。”很快她又说服自己一样补充了一句,“今天多赚了不少钱,应该够吃的了。”姜芸霞笑了,她就知道陈氏还是疼他们的。陈氏这时又道,“不如咱们把村长、许老爹还有冯婶子他们都请过来,咱们家能在这里安稳住下来,他们帮了不少忙。”村长为了给他们一家上户籍,自己搭进去一包好茶叶;冯老太太愿意把房子以那么低的价钱租给他们,上次她去给她送汤,她又给她好几个大馒头;还有许老爹,他跟许青山一路帮衬他们,到了长石村,又帮他们跟村长说好话,他们才能顺利留下来。一桩桩,一件件,陈氏心里都记着呢。“咱们搬了新家,本来也该请大家来吃顿饭,热闹一下。”她道。姜芸霞没意见。“好,那咱们多买些菜。”陈氏这次倒不心疼钱了。满载而归,下午除了准备第二天要卖的吃食,一家也开始准备晚饭。他们家在这里认识的人不多,又是租的房子,所以陈氏并不想大办,只是趁着这个机会热闹一下。中间抽空,她去村长家还有冯老太太家请人。顾永德跟许老爹没什么可说的,只说晚上一定到。冯老太太家,陈氏一再强调,“晚上全都来,不来我就过来请人。”冯老太太有两个儿子,全都结婚生子了,他们一家足有六口人。冯老太太连连答应。等陈氏走后,她斜眼看着自己那两个儿媳,“怎么样?”当时她看陈氏他们可怜,把房子低价租给他们,她这两个儿媳跟儿子表面不说,心里却觉得亏了。现在呢?她就知道,姜家那家人,看着就是良善踏实的。人都有落难的时候,能帮一把,还是要帮一把。两个儿媳讪讪。“那咱们真要一家都去吗?”二儿媳妇问。人太多了,他们都不好意思。“去吧,我瞧着人家是诚心请咱们一家的。把家里的鸡带上两只。”冯老太太道。两只鸡也不便宜了,两个儿媳心里想。可是真等到了姜家,看见陈氏跟姜芸霞准备的饭菜,她们却只觉得他们这鸡拿得少了。这时她们也才真正相信冯老太太的眼光,姜家是个好的,是她们小看他们了。这家人,值得交!今晚陈氏跟姜芸霞直接做了两桌席面。陈氏买的材料,有鸡有鱼,经过姜芸霞的巧手一做,那两桌饭菜,就连顾永德这种吃惯了的,都咋舌不已。那鸡怎么做的,竟然闻着这么香。还有那碗碧绿的汤,里面的萝卜竟然还雕了花样?姜芸霞做的这两桌饭菜,其实也就一般。梦里在安平侯府,那才叫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呢。“这是谁的手艺?”顾永德惊叹地问。“芸霞做的,我帮着打打下手。”陈氏笑道。“妹子竟然有这种手艺?在哪里学的。”冯老太太的二儿媳问。“咱们普通人家,还什么手艺,就做着做着就会了呗。”陈氏这话不假,普通百姓家谁会特意去学厨艺,就是每天做,就会了。当然,姜芸霞这个做饭水平提升的有点快,这还是她刻意压制的结果。“诶,同样是做饭,有人做的就好吃,一碗拌野菜也能给你拌出滋味来,有人就不行,白白糟蹋了好东西。”顾永德道。“你的意思,我糟蹋东西了?”他媳妇立刻玩笑似的哼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家哈哈一笑就过去了,不过大家都觉得,姜家这个姑娘真不错,长得好看,手艺还这么好。“赶紧吃饭吧,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姜城道。“对,对,赶紧吃饭。”陈氏也跟着热情的招呼。众人纷纷落座,那边顾永德、陈老爷子、许老爹、姜城并冯老太太的三个儿子推杯换盏,喝得十分尽兴,这边,冯老太太等人吃得也赞不绝口。众人吃着喝着聊着,关系一下子拉进了不少。生活似乎就该这样,热热闹闹的。吃完饭,冯老太太的两个儿媳主动提出留下来帮忙收拾。他们这一大家人,吃了人家这么好吃的饭菜,心里过意不去。再说,刚才跟陈氏聊过后,她们都觉得她这人好,也愿意帮她。“你们是客人,这怎么行!”陈氏忙道。“让她们帮忙吧,不然我们也不安心。你们明天还要出摊呢,别耽误了正事。”冯老太太一锤定音。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我好,我自然也对你好。冯老太太的两个儿媳都是手脚麻利的,没一会儿,已经全部收拾妥当。“以后有什么事,招呼一声就行。”临走的时候冯老太太道。她两个儿子跟儿媳也跟着点头。陈氏笑着答应。大家各自散去。晚上,陈氏则在算今天花了多少钱,算完之后,她更加迫切的想赚钱了。若不是怕累着姜芸霞,她恨不得立刻起来做吃食。对了,她还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姜芸霞还没告诉她,明天打算做什么来留住赵副将这个财神爷呢!姜芸霞自然是心里有数的。第 14 章第二天辰时,赵副将带着两个兵卒不紧不慢的下了矿山。“客人,今天也有羊舌,来吃一碗啊!”孙氏笑着招呼,按她想,昨天赵副将没吃羊舌,今天怎么也该吃一回了。赵副将却皱皱眉,昨天早上吃了那么多肉炊饼,晚上又跟同僚喝了不少酒,这会儿他没什么胃口。“来坐吧,您可好几天没来吃我们的羊肉汤了,我们这小本生意,不容易。”孙氏说着,就把他们三人往摊子里面请。她这么热情,再加上确实有几天没吃羊舌了,赵副将便往里走了两步。就在这时,他身后的那个长脸兵卒忽然道,“咦,今天小娘子家竟然做了粥。”孙氏闻言,恨不得缝上那个兵卒的嘴。那个兵卒也是恰巧看见,随口一说。赵副将却上了心,粥,什么粥?他扭头往对面看去,只见还是那个大砂锅,不过今天砂锅里炖的却不是肉,而是一锅白米粥。米粥咕噜咕噜的冒着泡,似已熬出米油,看着清淡至极,但一股独属于白米的香味却随着风悠悠飘来,让人心肺都为之一清。赵副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腿已经往姜芸霞的摊子走了。“客人,别走,羊舌都给你捞出来了,客人!”赵副将已经走了,孙氏瞪着眼站在那里。好一会儿,她把羊舌泄愤一般的扔回汤锅里,这生意没法做了!陈氏也一直盯着赵副将呢,今早姜芸霞说要卖粥,她的心就咯噔一下,粥有什么好喝的,能卖地动?结果姜芸霞的粥一出锅,还真有不少买的,看着卖的竟不比肉炊饼差。不过她还是很担心赵副将买不买账,他才是大主顾呢!刚才赵副将要往孙氏的摊子去,她都快绝望了。这会儿赵副将又过来,她脸上的表情还没调整过来,有些别扭的问,“客人,今天有生滚牛肉粥,要不要尝尝?”“生滚牛肉粥?”听着就热乎想喝。“是的,这种粥最是暖胃养人。”陈氏跟姜芸霞学的说法。“好,给我来一碗。”赵副将干脆道。“我也要一碗。”那个长脸兵卒还想着,若只是白粥,他就不喝了,没想到是什么牛肉粥,这他得尝尝。“我也要一碗。”另外一个兵卒跟着说。“好,三碗生滚牛肉粥。”陈氏满脸兴奋的对姜芸霞喊。“好,稍等,马上好。”姜芸霞脆声应道。随后她麻利的拿出三个小砂锅放在炉子上,把白米粥舀到小砂锅里,待米粥冒泡以后,将油、盐等调料放进去,随后将准备好的牛肉撒入、打散。五分钟,牛肉变色,撒上葱花,三碗生滚牛肉粥就做好了。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一般。赵副将三人光看她做粥,闻着那粥的香味,就觉得那粥肯定会好喝了。等那粥端上来,仍旧咕嘟咕嘟冒着泡,所有米粒全部开花,牛肉的香味跟葱香、米香混合,他们都咽了一口口水。用勺子舀一勺米粥,米粥软糯,谷香浓郁。吃一块牛肉,牛肉滑嫩,说不出的鲜美。粥很烫,要小口小口的喝,也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慢慢品出这粥的味道。三碗粥喝完,三个人都浑身暖融融的。若说那胡辣汤是霸道的让你精神一阵,这生滚牛肉粥则如暖泉,让你身心从里到外都舒畅起来。“这可是个好东西,下次也让他们尝尝。”赵副将咂咂嘴道。他说他那两个同僚,他们酒量不如他,这会儿估计还头晕眼花呢,若是能喝上这么一碗粥……不对啊,为什么要等下次。“这粥能给我做上两份,我带到山上去吗?”他问姜芸霞。“当然。”姜芸霞道,如果他肯出钱,她甚至能找人给他送到山上去。外卖吗,她可以的!“嘿,这下他们得好好谢谢我。”赵副将一拍大腿笑道。姜芸霞立刻煮粥,怕路上散了粥的香味,她连砂锅一并递给赵副将。赵副将也不用身后的兵卒,自己拎了两个砂锅。他的手大似蒲扇,拎着两个砂锅毫不费力。长脸兵卒付了钱,他迈开长腿,朝山上去。他的速度很快,等到了山上,打开砂锅盖子,里面的粥竟然还在冒气泡。“这是哪里的粥?”一个瘦削姓李的副将问。“肯定不是咱们厨房做的,咱们厨房做的,狗都不吃。”黑脸姓包的副将道。“那你天天吃厨房做的饭,岂不是狗?”瘦削的李副将笑问。这话一出,三个人全笑了。然后又忽然止住,他们的脑袋啊,昨晚喝的确实有点多,这会儿疼着呢。“喝粥,喝粥。”李副将道。拿勺子喝了一口粥,“赵哥,这粥好啊,看来这回我得谢谢你,还知道给我们带粥。”“我有什么好事没想着你们。”赵副将一翻眼珠道,脸上尽是得意。不一时,两碗粥喝完,李副将、包副将浑身舒泰,意犹未尽的用勺子刮着锅底,太好喝了,没喝够啊!陈氏收了长脸兵卒的钱,脸上满是笑容。一边收拾东西,她一边对姜芸霞,“今天咱们的粥做多了,我还以为要剩回去呢,谁想到那客人自己吃了三碗,还带走两碗。”言语间全是没浪费东西以及赚了钱的喜悦。姜芸霞其实想说,那多的两碗是她给姜家人做的。昨晚他们一家忙活到半夜,今早又那么早就起来了,每个人都只睡了三个多小时,正该吃碗牛肉粥补补。算了,卖了就卖了。陈氏这时又问,“咱们明早卖什么?卖牛肉粥,还是肉炊饼,还是其他?”她现在全听姜芸霞的。“如果镇上有牛肉,就还卖牛肉粥吧。”姜芸霞道,她想喝牛肉粥。她现在定的生意方针是,胡辣汤跟油馍头长期做,这个主要卖给百姓。肉炊饼、牛肉粥或者其他的东西则换着来,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样她做的有趣,客人也会觉得有新意,何乐不为。今天他们运气真不错,镇上的肉摊竟然又有牛肉,姜芸霞买了两斤,决定做,嗯,不做生滚牛肉粥了,她忽然想喝滑蛋牛肉粥。夜已经很深了,长石村万籁俱静,只有村头姜家还点着灯,烟囱有热烟冒出。不远处的道路上,忽然飞奔过来两匹马,马上坐着两个人,他们一身黑衣,似乎跟这夜色融为了一体。很快他们就到了长石村村头,看见了姜家的灯火。“好香啊!”杨晟提了提鼻子,往姜家院里看去,肚子也跟着咕噜噜叫了起来。沈凤鸣也看向姜家的院子。“已经到武陵矿了,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借住,然后再慢慢打听消息吧。”杨晟提议。“我看你是想吃人家的东西吧。”沈凤鸣冷冷的揭穿他。杨晟嘿嘿笑了,翻身下马,扣响了姜家的大门。第 15 章姜家这时已经把骨头汤熬好,面团揉好,就等明早起来加料熬汤跟炸油馍头了。忽然有敲门声,“是有人敲门吗?”陈氏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个时辰谁会来敲门。且听着那敲门声并不着急,应该不是有什么急事。“娘,不会是有……”姜云雪胆子小,战战兢兢的问。她想说,不会是有鬼吧?山间村里有不少关于鬼怪的传说,这个时辰敲门的,真可能是……她不敢说那个字,晚上不说鬼!陈氏也握紧了手中的水瓢,难道真是……“我去看看。”姜城立刻道。他不信这世上有鬼,就算真有,他也得保护家人。“爹,拿上这个。”姜芸霞把抬木桶用的一根木棒递给姜城。姜城接过木棒,往外走去。姜芸霞不放心,拿上菜刀跟在后面。她不怕鬼,她只怕有土匪强盗什么的。外面敲门的人似乎听见了院中的脚步声,停下了敲门的动作。“谁啊?”姜城站在院中问。“过路的客商,不知怎么迷路走到山里来了,夜深露重,想跟你们借宿一晚,弄点吃的,叨扰了!”杨晟说的很客气。姜城听说是这样,便放了心,准备开门。姜芸霞却拦住他,问外面的人,“不知客商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问完,她恍然,怎么感觉这话很耳熟。对了,若是外面的是师徒四人,再回答个“贫僧从东土大唐而来”就更耳熟了。杨晟早有准备,“我们从长丰府来的,长丰府遭了灾,粮价奇高,我们想在潞州买点粮食回去卖。”听说是长丰府来的,姜城更加了一层亲近之感。姜芸霞却问,“客商是长丰府人?”“不是。”他们是京城口音,“我们只是在长丰府做生意。”“长丰府有个临沧县,客商可知道?”“知道,我们还去过那里卖粮。”“哦?我一直很担心临沧县的亲人现在怎么样了,听说那里旱灾很严重,临沧县的沧水河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水。”姜芸霞问。外面杨晟都想笑了,里面这姑娘真是个秒人。临沧县哪有沧水河,只有一座沧山,若他们没去过临沧县,还真回答不上她这个问题。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想逗逗里面的姑娘,告诉她沧水河已经没水了,看她会如何反应。不过还是算了,他现在肚中饥饿,身上寒冷,还是别节外生枝了。“姑娘莫不是记错了?临沧县哪里有河,只有一座沧山。”他道。姜芸霞被拆穿,也不觉得尴尬,只道,“是吗?太久没去,可能真记错了。对了,长丰府现在粮价如何了?”“好米三十五文一斤,糙米十八文一斤,也太贵了。”杨晟道。姜城听得咋舌,米这么贵?他更加庆幸,早搬离了长丰府。“不过听说米价要下降了,朝廷派了个什么指挥使来,杀了长丰府不少官员,又派发了很多赈灾的米粮,现在灾情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杨晟一边说着,一边瞅着沈凤鸣笑。里面的姑娘不是想听长丰府的情况,他索性说给她听,看他们是不是真的来自长丰府。至于什么指挥使,说的自然是沈凤鸣,所以他语带揶揄。姜芸霞听他说什么指挥使,也立刻想到了沈凤鸣,只道果然,她就说那个杀神去了长丰府,长丰府还能不出事?“姑娘还有想问的?我们的确是来自长丰府的客商,长丰府的粮价就算降一些,也比潞州贵很多,我们觉得这趟有得赚,才来这里的。谁想到迷了路。姑娘,我们不会白吃白喝的,我们给钱。”他诚恳道。姜城这时再也忍不了了,回道,“不用给钱,在外面,谁都不容易。”说着,他就去开门。姜芸霞这次没拦他,她刚想起来,这里离武陵矿不远,武陵矿有大军驻守,哪个强盗土匪敢到这里抢劫,不是自寻死路吗。外面或许真是迷路的客商。“吱扭。”门打开。“谁啊!”陈氏不放心,也拿着灯盏出来了,灯光照亮门里门外的人。杨晟就是一愣,他对姜城跟陈氏没什么印象了,可姜芸霞,这个在烛光中摇曳生姿的姑娘,他是有印象的,“你不是那个……”难得,他这个笑面虎竟然也有露出惊讶表情的一天。沈凤鸣也看清了姜芸霞的样子,微微诧异。姜城跟陈氏也认出了他们俩,惊讶不已,他们怎么会来这里的?对了,跟着他们的那些人呢。姜芸霞则如五雷轰顶,满脑袋只有一个念头,杀神登门了!杨晟刚说的什么客商的话,根本是笑话。他们麒麟卫什么时候开始贩运粮食了?还迷路,这大夏朝有多少土地,有多少条路,麒麟卫不知道吗?迷个鬼的路!“你们是客商?”姜城问,他怎么感觉不太像啊!尤其之前他们骑高头大马,带着那一队黑衣侍卫的样子。杨晟嘴角抽了抽,这种被打脸的感觉!但话已经说出去了,他只能道,“是啊,我们确实是客商,从京城来的,想到长丰府做生意。听说长丰府不安全,才雇佣了那些保镖。现在离开长丰府,就不用那些人了。”姜城上下打量他们俩,他们俩贵气逼人,估计就算是客商,也是京城大富商家的公子。想明白后,他赶紧道,“那快进来吧,外面冷。”杨晟跟沈凤鸣迈步进了院子。姜城关门,把他们俩往屋里引。这时姜芸霞才回神,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虽然,她也没办法阻止。“不是鬼就好。”陈氏走在后面,小声嘀咕道。她最怕鬼啊、怪啊什么的。姜芸霞听见,面露苦笑,这两位可比鬼还可怕。他们所到的地方,就没有不死人的,现在他们来长石村,是为了?死人……猛然,她想起一桩惨案,就发生在潞州的。顾宴州,对,就是这个名字,她就说当时听见的时候怎么感觉有点耳熟,原来是他!还有,她之前还纳闷,梦里许青山不是在清河村吗,怎么现在在长石村,难道?心中有了联想,姜芸霞只觉得如坠冰窖。第 16 章这件事怎么跟顾宴州有关呢?这就要说梦里四年后的状元案。那年正是大比之年,众位学子进京,一朝得中,那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而这年的科考,更引得满朝震惊。按惯例,每次科考完,状元、榜眼、探花的卷子都会贴在金水桥边,供天下人瞻仰。一是显示朝廷科举的公平性,录取的都是有才能的人,二,勉励天下人刻苦读书。可这年状元的卷子,竟然有人发现那里面别有乾坤,表面看着是忠君爱国的锦绣文章,可是却暗藏一篇檄文。檄文的目标直指麒麟卫指挥使沈凤鸣,历数他十项大罪,包括他专权擅势、滥杀无辜等等,有理有据,字字见骨。别的就不说了,只说这滥杀无辜一条。原来四年前立冬那天晚上,这状元郎的一家及其满村的人都被杀了,官府说是土匪杀的,可状元却一口咬定是沈凤鸣杀的。满村的人啊,男女老幼二百多口,就这么被沈凤鸣无故杀了!一时间朝野震动,有人说该处死状元郎,他诬告朝廷大员,论罪当诛。有人却力保他,要求彻查沈凤鸣,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一日之间,庆隆帝连下三道圣旨。这件事闹得很大,很多人却不知道,全被朝廷压了下来。庆隆帝没有治沈凤鸣的罪,但朝中却出现一批针对他的人,暗流汹涌。顾宴州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他忽然出现那样。姜芸霞那时已经是林霆安的贴身丫鬟,林霆安很重视这件事,所以她才知道一些。状元郎就叫顾宴州,潞州人!姜芸霞并不确定这个顾宴州就是那个顾宴州,因为当时她只断断续续的听了几句。可现在沈凤鸣来了……再联想许青山投亲顺利,最后却去了清河村的事,八-九不离十!许青山跟许老爹到长石村投亲,沈凤鸣来了,长石村满村被杀。许青山跟顾宴州躲过一劫,却失散了。顾宴州不知一直待在哪里收集沈凤鸣的罪证,四年后参加科考,弄出那等石破天惊的大事,许青山则到了清河村,后来在那里遇见了姜家人。看似荒谬,一切却有迹可循。越想越觉得如此,姜芸霞脊背发凉,果然杀神登门就没好事,满村的人都被杀了?她不确定这件事是不是沈凤鸣做的,但眼前的危机却是真的。怎么办?逃,若她不说明缘由,姜城等人肯定不会跟她走的。可就算说明缘由,他们忽然逃了,以沈凤鸣的谨慎机警,肯定会怀疑他们,到时就说不清了。而且就像穿越这件事一样,梦里的事也是她的秘密,她并不想告诉任何人。况且,还有许老爹、村长、冯老太太及满村的人呢!可是不逃,她该怎么办?立冬的晚上,今年的立冬是十一月七号,今天是十月二十五号,也就是说,还有十三天的时间……“芸霞,想什么呢?”陈氏见姜芸霞站着不动,出声询问。“没想什么。”姜芸霞赶紧道。“给我搭把手,给他们弄点吃的吧。”陈氏道。“好。”姜芸霞跟着进了厨房。熬好的骨头汤,舀出一些,放上蔬菜等配料,立刻就是两碗胡辣汤。那油馍头却有些麻烦,面团刚揉好,还要发酵一段时间才能炸。“怎么办?”做饭的事,陈氏习惯问姜芸霞,感觉她总有法子的。家里有面粉,有一块牛肉,还有不少萝卜、菠菜、豆皮等东西,姜芸霞立刻有了主意。不一时,饭菜做好,她跟陈氏端着送进了旁边一间偏房。那里姜城给沈凤鸣两人倒了两杯热水,又给他们端来盆温水,让他们洗手。杨晟很好奇姜城他们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姜城便把他们的经历说了。听姜城说他竟然在武陵矿当矿工,杨晟当即来了兴致,拉着他坐下说。姜芸霞进来的时候,就听姜城在说矿上的事。她赶紧打断道,“饭菜做好了,两位客商想必饿了,赶紧趁热吃吧!”说到两位客商几个字,她嘴角颤了颤,他们两个,哪里像客商了。杨晟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此时闻见一股饭菜的香味,当即被吸引了注意力。“爹,厨房的汤桶我跟娘抬不动,你来帮我们一下吧。”姜芸霞则对姜城道。“好。”姜城立刻起身。姜家三口人来到厨房。“什么汤桶?”姜城转了一圈,没发现需要抬的汤桶。“爹,我是觉得那两个人不简单,你还是少跟他们说矿上的事。”姜芸霞决定还是让姜城跟陈氏对沈凤鸣两人有个防备。“是吗?”不简单,京城富商家的公子,当然不简单。姜城能想到京城富商这身份,已经很不容易了。普通百姓,连县衙的官老爷都没见过,如何能想到麒麟卫指挥使那样的大官。其实若不是姜芸霞梦里见过沈凤鸣,她也不敢这么想。“我看着他们也不像做生意的。”陈氏道。姜城决定听陈氏还有姜芸霞的,三人收拾好厨房的东西,各自回屋睡觉。旁边偏房中,杨晟正对着桌上的食物赞叹。只见他跟沈凤鸣面前各自有一碗热汤,一盘薄饼。那汤的香味,正是他之前在门外闻见的。中间则是五六样小菜,有红的牛肉丝,有白的萝卜丝,有翠绿的菠菜丝,还有黄色的豆皮,黑色的木耳,以及一小碟赤色的咸菜丝。光这小菜的颜色跟摆盘,就让人眼前一亮。杨晟立刻明白,应该是用薄饼卷着这些小菜吃。他也不客气,先来了一口热汤。这汤,够味!他迫不及待的拿起薄饼,夹了自己爱吃的菜放进去一卷,送进口中。微辣的牛肉,爽口的萝卜,还有那清香的豆皮,满口生香。他嘴上不停,用手跟沈凤鸣比划,让他快尝尝,这东西真不错。沈凤鸣瞟了他一眼,至于吗,怎么说也是杨家的公子,宫廷御宴都吃过上百次了。然后他卷了个饼尝了一口,看着那饼微微诧异。“是不是挺好吃的。”杨晟把手里的饼全吞下去,终于有时间说话了。“是不错。”沈凤鸣道。杨晟一拍桌子,“能得到你这三个字,真不容易。”说完他又拿起一个饼,一边卷菜一边对沈凤鸣道,“我越发觉得这姑娘不错,在这小村里,真埋没了她。你不考虑让她跟着你吗?”沈凤鸣冷冷的看着他,他这说的什么话?“那我问问,她愿不愿意跟着我怎么样?”杨晟道。“她在这山村里,未必就被埋没了。”转眼间沈凤鸣一个饼也吃完了。“怎么不埋没了,京城多繁华……”“吃饭!”沈凤道。杨晟还想再辩驳,瞅了一眼沈凤鸣的神情,哼哼哧哧的吃饭去了。不一时,两人吃饱喝足,杨晟满足的靠在椅子上,喝了一口水,问沈凤鸣,“你真打算跟六皇子为难吗?”前些日子,李侍郎上书参奏,说六皇子在兆平县私造兵器。私造兵器可是大逆之罪。说起六皇子,就要说说夏朝现在的储君情况。夏朝有太子,可是太子七岁的时候不知怎么生了一场大病,经过救治,虽保住了性命,但身体却越来越肥胖,到现在已经需要人搀扶才能行走了。六皇子是武贵妃之子,英武不凡,最得皇上喜欢,很多人都觉得,他才是太子的不二人选。这遭到朝中老臣以及一些清贵的强烈反对,他们觉得太子仁厚,身份正统,不能无故废除。朝中为了此事闹得不可开交。这次李侍郎上书参奏六皇子,就好像点燃了火药桶。庆隆帝命沈凤鸣秘密查办此事。沈凤鸣接到旨意,觉得私造武器的地方虽在兆平县,但等他们去了,未必能查到什么,不如从源头入手。所以他决定兵分两路,一路人马去兆平县,一路人马来武陵矿。他跟杨晟的马好,先到了武陵矿,剩下的麒麟卫估计再过两三天就到了。“我不为难谁,我只查案。”沈凤鸣淡淡道。杨晟哽住,查案就是跟六皇子为难啊,这两者有区别吗?第 17 章第二天寅时,也就是刚三点,姜家人就起床忙碌。他们放轻了动作,怕吵到借宿的客商,可沈凤鸣跟杨晟是什么人,他们那边刚起床,他们就醒了。杨晟看看外面的天色,这么早?再往院中看,只见暖黄的灯火中,四五个人影在厨房忙碌着,胡辣汤跟油馍头的香味随风飘来。“比得上咱们麒麟卫了。”杨晟察觉到沈凤鸣也醒了,嘀咕道。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卯时,姜芸霞的摊子刚支好,就来了三个意想不到的客人。赵副将她是认识的,他旁边那两个副将她却没见过。“客人今天怎么这么早?”她诧异的问,前几天赵副将都是等辰时才来的。“今天矿山上有点事……哎,忘了把你的砂锅给你拿来了。”赵副将却没具体说什么事,见到姜芸霞摊子前那个冒着热气的大砂锅,忽然想起来道。“没事,客人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给我拿下来就行。”姜芸霞说。“你们两个也是,给你们带粥,你们不想着把砂锅给人家拿下来。”赵副将埋怨身边那两个人。“我是想着来着,想今天再来喝一碗牛肉粥,顺便把砂锅带下来,谁想到汪将军大半夜的清点仓房,我都给忙忘了。”瘦削姓李的副将拍着脑袋道。“这是干什么?好好的清点什么仓房。”黑脸姓包的副将问。“谁知道。”李副将道。“不关咱们的事,喝粥喝粥,昨天那粥我都没喝够。”包副将搓着手道。“三碗,牛肉粥。”赵副将想了下,还是没想起那牛肉粥全名叫什么,便只道牛肉粥。“客人,昨天你们吃的是生滚牛肉粥,今天我准备的是滑蛋牛肉粥,是否……”没等姜芸霞说完,包副将就道,“就吃滑蛋牛肉粥,我听着里面有鸡蛋呢,肯定比昨天的还好吃。”“就你那点出息。”李副将听了,嘿嘿直笑。旁边陈氏也忍不住笑了,她发现,这三个人虽然看着凶,但却不像其他当官的那样盛气凌人,反而挺有趣的。姜芸霞则麻利的做起了滑蛋牛肉粥。昨天买的牛肉,沈凤鸣跟杨晟吃了一些,幸亏今天这三位来的早,不然还真不一定能吃上这牛肉粥。她还注意到一点,刚才那个瘦削的副将说,汪将军半夜清点仓房?汪将军,这里的守军最高级别就是一位将军,听说姓汪。他半夜清点仓房……信息太少,姜芸霞没思路,不过她忽然想到,矿山、铁矿,铁这个东西,在这个冷兵器时代可是非常敏感且重要的。那么,沈凤鸣是为了铁矿来的吗?姜芸霞感觉自己抓住了点东西。她脑子里想着,手上的动作却不慢,不一时,三碗滑蛋牛肉粥做好了。依旧是三个砂锅,咕噜咕噜的冒着气泡。“我就说这加蛋的肯定比昨天的还好吃吧!”包副将指着砂锅里的粥道。“你还没尝呢,怎么就知道了。”李副将似乎特别喜欢呛他,立刻问。“还用尝,看就知道了。”包副将撇撇嘴,一脸你没见识,我不认识你的神情。今天的滑蛋牛肉粥加了鸡蛋,金黄的蛋花隐在滑嫩的牛肉跟晶莹的米粥里,看着的确比昨天丰盛得多。“我尝尝。”赵副将尝了一口,太好吃了!其他人也顾不得说话了,各自拿起勺子喝粥。也不知道姜芸霞怎么做的,这鸡蛋,嫩的打滑,牛肉,香的就只剩下香了,就连那白米粥似乎都变成了美味。一砂锅粥,好像争着抢着往他们肚子里跑似的。没一会儿,三人就将粥全喝完了,舒服的拍拍肚子。“好喝。老板,你们中午还卖吗?”包副将问,若是还卖,他依旧过来吃。“抱歉,客人,我们中午不出摊。”没等到包副将露出失望的表情,姜芸霞就话锋一转道,“不过我们可以给你们送到山上,或者山脚。”“什么意思?”赵副将听得新奇。连陈氏都看向姜芸霞,她这闺女,说什么呢?其实昨天赵副将说想打包两份牛肉粥,姜芸霞就有这个想法了,外卖,正适合现在的情况。一直卖早饭太辛苦了,早晚要转型的。以后她想做午饭、晚饭的外卖,就是一荤一素、两荤一素或者两荤两素的工作餐,当然,多加钱也可以点小炒。现在卖早饭,目标群体是山上那些矿工。做外卖,则主要针对山上那些月银比较高的将士跟工匠。她之前就听姜城说过,山上有给守军跟工匠准备的食堂,是免费的。那个水平,虽然姜芸霞没去吃过,可看集市上这些士兵还有赵副将就知道了,有免费的他们不吃,却经常来山下吃这花钱的,可见那免费的估计不怎么样。这就是市场,而且是很有潜力的市场。一碗胡辣汤加油馍头才卖三文钱,可一盒工作餐能卖多少,一个小炒卖多少?价钱翻着倍的往上涨,赚的钱自然也就多了。而且最主要的,做外卖不用花钱弄店面。姜芸霞把自己的想法跟赵副将说了,可以点菜,也可以定套餐,约定好时间,中午他们会把饭给他们送到指定的地方。赵副将听着新奇不已,“还可以这样?”“真能点菜?我想吃溜肥肠,想吃好几天了,姑娘你的手艺,我相信。”包副将赶紧抢着道。“看你想吃的这个菜……”李副将一副嫌弃的模样,然后眼巴巴的问姜芸霞,“能做鱼吗,什么鱼都行,我们厨房做的那也叫鱼。”想起来李副将都心疼自己。食堂做的那个鱼,又腥又木,连猫都不吃。他这么一个爱吃鱼的,可太难过了。姜芸霞挑了挑眉,巧了,她最拿手的就是做鱼。“你们两个。”赵副将瞪着牛眼怒其不争的道,抢什么,他还没点呢!“客人你想吃什么?”姜芸霞问他。赵副将其实也想吃鱼,吃溜肥肠,刚包副将他们一说,他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可他们俩已经点了,他也不能再点。一时想不出,他干脆拿出一块银子递给姜芸霞道,“也不拘什么菜,要辣的,越辣越好。”他喜欢吃辣,但食堂做的根本不够味。“好。”姜芸霞接过银子,掂了掂,约莫有半两多,“等我中午把菜给你送过来,一并把剩下的钱找给你。”她现在也没想好给他做什么菜,这要到镇上去看看有什么材料才能决定,自然,也没法现在定价钱。“找什么,先放在你这里,以后少不得跟你买饭。我今天身上就带了这些,先吃着,等吃完我再给你。”赵副将不在乎的道。他不怕姜芸霞跑了。再说,就算她跑了,也就半两银子,根本不算什么。有他带头,李副将跟包副将都拿出一块银子递给姜芸霞,说词跟他差不多。姜芸霞一一收下,记好哪块银子是谁的,准备等回家弄个账本,省的弄错了。等他们走后,陈氏看着那三块银子直发愣,就这么就得了将近二两银子?说出去谁信!第 18 章“芸霞,这,这……”陈氏指着那银子,结结巴巴的。“只是先寄存在咱们这里。”姜芸霞笑道,言下之意,这银子还不是他们的。陈氏却依然很高兴,摸摸这块银子,掂掂那块银子,银子是凉的,心却是火热的。快到辰时,集市上的人越来越少。“陈婶子,芸霞。”许青山赶着驴车从山脚那边过来。“是青山啊,怎么到这里来了?”陈氏诧异。许青山赶紧把自己拉脚的事说了。那天听了姜芸霞的话,他立刻去各处打听,真找到几个不远不近正适合拉脚的地方。昨天他第一次拉,没什么经验,早晚各拉了两趟,就赚了二十六文钱。今天有经验了,这一早他就拉了三趟,赚了二十个钱,晚上估计也差不多。这么算起来,他一个月大概能赚一两二钱银子,竟比去矿上赚的多一倍!“我爹心疼它,不让我白天也去跑,等我以后攒了钱,再买头毛驴或者买匹马,两个牲口换着拉,还能赚更多。”许青山兴奋的把这两天拉脚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给陈氏跟姜芸霞听,然后拍着他家那头毛驴道。他家这毛驴,可立了大功,逃荒路上就是靠它他们才平安到了这里,现在还是靠它赚钱,现在它在家的地位都高过他了。陈氏听得羡慕,不过却不嫉妒,只是替他高兴。“这还得谢谢芸霞。”许青山说到这里,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姜芸霞,全靠她的肯定跟指点,他才下定决心做这个生意。想到这里,他压低声音对陈氏道,“婶子,我今天又看好了两条路线,可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不然你跟姜叔说说,让他也干这个算了。去矿上还是太累了,而且不如这个赚的多。我没骗你,真的!”他怕陈氏不相信,急促道。陈氏当然信他,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又不傻,怎么看不出他是实心想帮他们。这其中固然有姜芸霞给他出过主意的原因,可这世上白眼狼还少吗?还是他人好。“我回去跟你姜叔商量商量。”陈氏道。她这话是推脱,也是真的。姜城现在白天在矿上,早晚还帮他们做生意,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她都心疼死他了,真怕他撑不住。若他真能跟许青山一起拉脚,就轻松多了。还赚得多。不过,拉脚要牲口跟车的,一头壮年毛驴便宜点的也要七八两银子,骡子更贵一点,马就别想了。还要买车,一辆车也要四五两,加起来就是十二两银子。他们家这些天是赚了一些钱,可想买驴、车,差的远呢!“婶子要是缺钱,我手里还有一些。”许青山顿了顿,“不行,我跟我表叔借点也行。”陈氏赶紧摇头,借,借多少好?要是差个一两二两的,她就借了,现在差太多。况且,他要是跟他表叔借钱,自己买个牲口每天多赚点多好,凭什么帮他们。这份人情太大,她不敢也没脸承。“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心意了,这件事我会跟你姜叔说的。”她道。“嗯。”许青山点头。陈氏越看许青山越满意,心道若是姜芸霞真能嫁给他,夫妻两人一起努力,这日子还有过不好的?“吃饭了没?”她一边问许青山,一边去掀汤桶的盖子。许青山见她要给他拿东西吃,赶紧摇头,想说自己不饿,可他的肚子却很不配合的叫了起来。他尴尬的红了脸。陈氏笑了,给他盛了满满一大碗胡辣汤,又给他拿了七八个油馍头放在桌上,让他快吃。许青山只能坐下吃了。吃完,他要给陈氏钱,陈氏哪里肯要。两人拉扯了好一阵儿,最后说定,这次是陈氏请他吃的,下次他再来,再给钱。这中间姜芸霞又卖了三碗胡辣汤,最后一个客人,还剩下六个油馍头,本来买一碗汤送五个油馍头,她把六个全送了他,喜得那客人直说明天还来。今天的生意结束。姜芸霞跟陈氏收拾东西,许青山帮忙。原来她们每天是用一辆小推车把东西推回去的,今天许青山直接把东西连带小推车一起放到驴车上,省事得多。陈氏真想买一辆驴车了,本来她跟姜城一样的心思,等赚了钱,就盖房子,只有有了自己的房子,才安心。可她现在觉得驴车比较急切。许青山赶着驴车往回走,路上问陈氏,“婶子,你们待会儿去不去镇上?我爹让我今天回来去镇上给毛驴买点豆粕吃,你们要是去,可以坐我的车。”按以前,陈氏等人摆摊回去都是吃点饭睡个回笼觉,起来再去镇上买东西的。今天……“芸霞,咱们吃点饭就先去镇上吧!”陈氏道。一,可以搭车,不然他们每次都要走五六里路去镇上,买了东西,又要拎五六里拎回来,可真够累的。二,她自然有她的心思。姜芸霞想回去睡觉,可今天还真得先去镇上,她答应了赵副将三人中午给他们送饭,要提早去镇上买东西。“好,那就麻烦许大哥了。”姜芸霞道。这一声许大哥叫得许青山又红了脸。陈氏是过来人,怎么看不懂许青山的心思,心中登时有了主意。不一时,驴车到了姜家门口。许青山帮忙卸东西,并说他上午都没事了,陈氏两人吃完饭叫他就行。“还吃什么饭,芸霞,你既然要做中午、晚上的饭卖,不得看看镇上的各种菜价?还要买中午用的东西,哪有时间耽搁。这样吧,你跟青山去镇上,饿了就买点吃的。我留下给姜霖他们做饭吃,收拾厨房,咱们双管齐下,让那三个客人吃满意了,咱们以后的生意才好做不是?”陈氏说得有理有据。姜芸霞想想也是,这一上午,还真有得忙呢。他们在门口说话,偏房里,杨晟早看见姜芸霞回来了。又见她旁边站着个青年,青年忙里忙外的,不时还会看姜芸霞一眼,他叹道,“果然,那个拙夫出现了。”他说这话的缘由是他第一次见姜芸霞时说的那句“巧妇常伴拙夫眠”,那时他说姜芸霞心思灵巧,但出身低微,以后估计只能嫁给一个寻常农夫,不是可惜了。现在看,果然是这样。眼看着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就要一辈子待在山里,每天跟柴米油盐打交道,就好似明珠蒙尘,杨晟自然唏嘘不已。沈凤鸣因着他的话往外看去,只见晨曦中,姜芸霞手抚乌发站在那里,金色的暖阳照在她身上,如珠如玉,丽色璀璀,周围的一切似都成了陪衬。第 19 章姜芸霞将耳边那些散乱的碎发捋了捋,上了驴车。许青山赶着驴车走了。陈氏站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才笑吟吟的进了院子,却见杨晟跟沈凤鸣从偏房里走了出来。她微愣,她还以为这两个借住的客商已经走了呢!若真是迷路借住的客商,天一亮,自然该走了,去为生计奔波。可杨晟跟沈凤鸣不是。他们俩早上也出去了,就在姜芸霞他们出门后不久。他们上山,把武陵矿的情况摸了一遍。随后杨晟就吵着要回姜家吃饭,他们不就又回来了。杨晟看见陈氏的神色,心思一转,赶紧说,“婶子,我们想在这村里收点粮食,你可知道谁家有粮食想卖?”原来是这样,陈氏这下倒真相信他们是贩粮的客商了。“等吃完饭,我去村长家帮你问问。”她道。听说要吃饭,杨晟来了精神,大早上在山上转了一大圈,又冷又饿,他早想吃饭了。今天吃什么?昨天那汤不错,饼也好,小菜做得也……等陈氏把饭端上来,杨晟捏了捏手里灰扑扑的东西,拿眼神问沈凤鸣,这是饼子吧?怎么这个颜色。高粱饼子就是这个颜色,陈氏有些不好意思,姜芸霞不在家,家里又没什么东西了,只能让两位客人吃这个了。这也是他们的日常吃食。沈凤鸣根本没理会杨晟,拿着饼子吃了起来。他吃得慢条斯理,毫无异色,杨晟看着还以为这饼子就是看着不好看,实则味道不错呢。狠狠得,他咬了一大口,然后他就……开始想念姜芸霞了!吃完饭,陈氏去村长家,说家里来了两个收粮的客商,问他村中可有想卖粮的人家。顾永德想了想,还真有。不一时陈氏脸上带笑的回来。杨晟听说真有人要卖粮,扯了扯嘴角看向沈凤鸣,怎么办,难道他真要去收粮?沈凤鸣平静的看着他。半晌,杨晟叹气,跟着陈氏出门,他自己撒的谎,还得自己受着。此时姜芸霞已经到了镇上,一路上她已经想好了该买什么,甚至从哪里买,所以下了驴车,她直奔集市。先去买中午给赵副将三人做菜用的东西,她怕晚了有些东西就卖光了。那个黑脸的客人点的是溜肥肠,她去了卖肉的摊子。“猪肠子?今天有倒是有,不过是给老客户留的。”卖肉的老板说。姜芸霞皱眉,琢磨镇上哪里还有肉摊。“那东西买的人不多,每天要预定才有。”老板解释了一句,看姜芸霞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又道,“你也算我的熟客了,这样,你要是要的不多,我就卖给你一些。”姜芸霞顿时大喜,她确实要的不多,就一盘菜的量,老板要是多卖给她,她还不知道怎么处理呢!“正好。”老板从肉摊下面拿出一个木桶,从里面扯出一段猪肠,问姜芸霞,“这些够吗?”“够了!”老板用刀割断猪肠,用麻绳捆好,递给姜芸霞。姜芸霞收好,问今天是否有牛肉。老板摇头,连着两天人杀牛已经很不容易了,今天确实没有。别说他这里没有,整个红叶镇都没有。姜芸霞也不强求,买了一块猪肉。随后她赶紧去了鱼摊,天气越来越冷,卖鱼的越来越少。幸亏她今天来得早,其中一个鱼贩手里还有几条鲤鱼,她挑了一条最鲜活的。主材料有了,剩下的就是配料,这个倒不用那么急了。走了几个摊位,她把配料买齐。然后就是今天做胡辣汤跟油馍头用的材料,这个好办,她熟门熟路的到了地方买全。好像没什么可买的了吧?对了,还得买一样东西。她去了镇子东面的书斋,买了几张纸,一根细毛笔,还有一点墨。以后她要做外卖,不记账可不行。书斋老板很贴心,将她买的纸按她的要求裁剪成小张的,又将所有东西包好递给她。姜芸霞拿着东西出门,许青山已经在外面等着她了。这次还真得谢谢他,要不是他,她这么多东西真不好往回拿。所有东西都装好,姜芸霞才觉得饿。正好路边有个卖烧饼的,她就过去买了两个。烧饼做的真不错,酥嫩松脆,新鲜出炉,一口咬下去,满口生香。这烧饼是肉馅的,用的五花肉跟葱,姜芸霞一边吃着一边想,其实换成梅干菜跟五花肉也很好吃,她忽然又想起蟹壳烧饼,那个才好吃。等有机会了,她做一炉,过过瘾。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看见街边有个卖瓷器的,有碗、盘子、水瓢、杯子等,每个花色都不一样,看起来挺别致的。姜芸霞忽然想起一件事。她要做外卖,餐具也是个问题,小炒的话还好办,用一个碗装米饭,一个盘子装菜就行,可是做两荤一素的工作餐呢?搅合扣在一起,还是用三四个碗?感觉都不太好。若是像现代那样,也把饭盒分出来几个区域就好了。心中顿时有了想法。“姑娘,想买什么,都便宜。”摆摊的摊主是个中年男人。“老板,这些东西都是你做的吗?”姜芸霞问。“是啊,家传的手艺。”“我想做一种饭盒,不知道老板能不能做。”“姑娘说来听听。”姜芸霞把自己的想法跟男人说了。男人稍一思索就道,“能做的,你要是想要,我过两天正好要烧一炉窑,可以给你烧。大概七八天就能做好,你觉得怎么样?”“七八天啊,那做一个要多少钱?”男人思量了下,“七文钱,多买可以便宜,姑娘要几个?”几个,这个问题可难住姜芸霞了,她想定制一批,把外卖的生意红红火火的做起来,可一想到十二天后那件事,她就不敢投那么多钱了。她现在想,那件事可能跟铁矿有关,若真如此,肯定不像官府说的,是土匪所为。武陵矿驻守着一支军队,哪个土匪敢跑到这附近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活腻了吗。顾宴州说是沈凤鸣干的,她也不置可否。沈凤鸣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而且虽然他被称为沈不留,但以前他杀的都是贪官污吏之流,根本没听说过他屠杀无辜百姓。不是他又会是谁呢?姜芸霞不知道。但不管是沈凤鸣还是别的人,那人肯定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她一个民女,怎么跟他们斗?她想先观察几天,如果立冬前这件事还没什么转机,她就想个办法把村民骗到县城里去。她就不信,那些人敢在县城里公然杀害这么多百姓!至于怎么骗,她还没想好,这只是她刚才来的路上想的一个不成熟的办法。姜芸霞沉默不语,卖东西的老板还以为她不要了,顿时着急起来。他家祖传的烧瓷手艺,听说祖上也风光过,可到他爷爷那里,就只剩下一个小窑,平时烧一些盘碗为生了。不过就算这样,他家以前也是人人羡慕的饱足之家。可自从武陵山发现铁矿后,周围人全去了矿山干活,银钱流水一样的赚回来。她媳妇现在看到他就唠叨,说今天谁谁去了矿上,赚了多少钱回来,明天又说谁家盖了新房子,家里隔三差五就有肉吃,还能买新衣服等等。就他,每天弄这些烂泥巴,日子越过越不像样。他听在耳中,急在心里。前些天,他给了自己最后一个机会,跟他媳妇说,要是这个月底,他还赚不到钱,就去矿上。他媳妇自然欢天喜地,甚至破天荒的给他做了一碗鸡蛋面补身体,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舍不得他家传的这门手艺。眼看着离月底越来越近,还没赚到多少钱,他如何不急!第 20 章“姑娘?”卖瓷器的男人也就是王德出声询问。姜芸霞这才回神,“老板,实话跟你说,我现在也不确定我要不要买。实在过些天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能否平安度过。要是能过去,我就先定五十个,以后还可能定更多,要是过不去……”她没继续说,但相信他能明白的。王德听她的话,竟事关身家性命,跟她比起来,他那点事倒是不急了。“姑娘,你,没事吧?”他犹豫着问了一句。“没事。”姜芸霞笑笑。王德看她笑容浅浅,相信了她这个说法。一咬牙,他道,“姑娘,你说个日子,只要在这个日子之前你来,我都卖你。”若是过了这日子,他就不敢保证了,可能那时他已经去矿上做了矿工。“多谢老板,我要是买,十一月八号以前,必来的。若不来,老板就不用等我了。”姜芸霞说。十一月八号,他跟他媳妇约定的是月底。罢了,无论如何,他就再等八天,八天以后,一切自有定论。“好。”王德点头。“谢谢!”姜芸霞再次谢过,这才转身。“芸霞,你没事吧?十一月八号……”许青山听见了姜芸霞刚才说的话,有些担忧。“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大肚罗汉……算了,可能就是个梦,等以后再说吧。”姜芸霞随口道。许青山听说是因为一个梦,笑了,“梦里的事做不得真的。”他道。“我知道。”姜芸霞回。两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随后姜芸霞又去附近的餐馆转了转,看了看各种菜色的定价,便坐上驴车,回了长石村。这会儿姜霖正在村头的河边跟村里的几个孩子玩,看见姜芸霞回来了,他一边往家跑,一边喊,“姐回来了,姐回来了。”等姜芸霞下车,姜霖、姜云雪、姜武三人立刻过来,帮她拿东西。很快,那些大包小包就被拎到了中堂或者厨房里。“那我先走了。”许青山道。“嗯,今天谢谢!”姜芸霞道。“不用这么客气的。”许青山又看了姜芸霞一眼,快速离开了。等他走后,姜芸霞进到院子里,看看天色,还行,休息半个小时,她就开始做午饭,应该来得及。她从兜里拿出一个纸包,打开,里面是十一颗五颜六色的糖。这是她买调料的时候顺手买的,一文钱两颗,她买了五文钱的,老板多送她一颗。那些糖晶莹透亮,每颗指肚大小,在阳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糖。”姜霖眼尖,立刻看到了她手里的糖,几步跑了过来,却没抢,站在那里眼馋的看着那些糖。他已经快想不起糖的味道了。其实厨房里有糖,那种带点黄色的糖,是姜芸霞做菜用的,但三个孩子谁也没偷吃。姜云雪也走了过来,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些糖。“糖。”姜武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眼巴巴的看着姜芸霞。“想要哪颗?”姜芸霞从年纪最大的姜霖开始问。这些天姜霖跟着他们做生意,忙里忙外,跟个小大人似的,该奖励一下。“绿色那颗。”姜霖道,他喜欢那个颜色。姜芸霞把一颗绿色的糖拿起来递给他,他小心的接过,却没吃,而是拿在手上仔细的看,似乎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你呢?”姜芸霞问姜云雪。姜云雪这几天也帮了很大的忙,她细声细气的道,“蓝色的。”她觉得那颗最漂亮。姜芸霞拿了一颗蓝色的给她,她捧在手里,如珠似宝。“我要红色的。”姜武已经着急了,不等姜芸霞问,便赶紧道。姜芸霞拿出一颗红色的递给他。他直接把糖塞到了嘴里,乌黑的大眼睛好似惊叹般睁得更圆了。“今天每人一颗,吃完了就没了,不许抢别人的,知道吗?”姜芸霞对三个孩子说。三个人都懂,立刻点头。“你也别太宠他们,他们……”陈氏从厨房里出来,对姜芸霞道。她的话还没说完,嘴里就被塞了一颗糖。甜,好甜的糖,似甜到人的心里,陈氏微眯了眼,想起很多事。姜芸霞也捏了一颗糖放进嘴里,嫣红的唇瓣微微上扬。沈凤鸣站在窗前,看着姜芸霞的唇,忽然有些好奇,那些糖是不是真的那么甜。虽然,他并不喜欢吃甜的。十一颗糖,还剩下六颗,姜芸霞拿出一颗递给陈氏,让她留着晚上给姜城吃。剩下的,她让姜霖送去给陈老爷子,老爷子爱吃甜的,虽然他不说。分完糖,姜芸霞进了中堂收拾她买的那些东西。陈氏等人跟了进来,看她都买了什么。等看到那包纸、墨,陈氏问,“买这些东西做什么?”记账啊,姜芸霞想说。忽然,她皱紧了眉。她都给忙忘了,她这原身是不识字的,怎么记账?可是不记账,谁寄存在她这里多少银子,每次花费多少,谁今天定了什么饭,她怎么记得清?做饭这种事她可以说自己慢慢琢磨琢磨就会了,可识字,无师自通?谁信!谁识字?陈老爷不识字,姜城不识字,陈氏不识字,顾宴州,他倒是识字的……不然去请他帮忙?姜芸霞正想着,一个冰凌的声音问,“怎么,有事?”抬头一看,一个挺拔轩昂的人站在那里,他穿了一身鸦青锦袍,劲瘦的腰上束着一条同色深些的宽带,越发更显他身材颀长,容颜俊美。沈凤鸣,这个杀神,他什么时候过来的!姜芸霞怔怔的,“我想记账,可是我不识字。”说完,她回神,绷紧了精神。沈凤鸣看看她手里的纸笔,原来是这样。“你要记什么,我可以帮你写。”他道。姜芸霞脑中好像有烟花在绽放似的,他说什么,他要帮她写账?她是不是听错了。还是他今天心情特别好,特别想写字。沈凤鸣接过姜芸霞手里的笔,示意可以开始了。姜芸霞如木偶般把纸摊开,把墨倒出来一点放在旁边。沈凤鸣拿笔沾了墨汁,站在桌前。“胡子客人,五钱银子,十月二十六日中午,水煮肉一份,二十文钱,米饭一份,两文钱。黑脸客人,八钱银子,十月二十六日中午,溜肥肠一份,十八文钱,米饭一份,两文钱。瘦削客人,七钱银子,十月二十六日中午,干烧鱼一份,三十八文钱,米饭一份,两文钱。”今天就这三个客人的账,姜芸霞其实知道赵副将三人的姓氏,但她不想让沈凤鸣知道,便这么写。沈凤鸣边听,边在纸上刷刷点点。他写的是楷书,字如其人,端端正正的,一个个字就像一个个豆腐块般整齐方正。一副好字,就像一副画,即使不识字的人,也会觉得它好看。此刻,陈氏等人就惊叹的看着沈凤鸣写得那些字,只觉得它好像有魔力一般。好字,姜芸霞心中赞叹不已!屋中寂静一片,杨晟从外面进来,就看见沈凤鸣站在桌前,手里拿着笔,而他的旁边则站着姜芸霞等人。他使劲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看错了。还是这个沈凤鸣是假的?第 21 章“这是做什么呢?”杨晟如同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问屋中的众人。沈凤鸣看他那样,就不想理他,不然他肯定又有什么幺蛾子。陈氏笑道,“芸霞做生意想记账,可我们都不识字,这位公子就帮她写了。”随后她问杨晟,“可收到粮食了?”“收了一些,不过我一个人也弄不走,先不收了,等我那些伙计来了再说吧。”杨晟说。陈氏点头,原来他们的伙计还没来,她就说,他们两个人,怎么贩粮。姜芸霞却心中警醒,杨晟所说的伙计,是麒麟卫吧!风雨欲来……杨晟根本不想说这个,他现在只关心沈凤鸣替姜芸霞写账这件事,沈凤鸣,写账?他几步过去,凑在沈凤鸣旁边,往桌上看去。“黑脸客人,溜肥肠,十八文钱……”不行了,他忽然想笑怎么办。堂堂麒麟卫指挥使,笔下断乾坤,笔下定生死,多少人千金一字的想求他给写个东西,他都不理,现在在这破屋中写这种东西?这要是让京城的那些高官、贵女知道了……杨晟忽然想跟姜芸霞讨了这账本回去。忽然,他打了个冷颤,一抬头,正对上沈凤鸣的目光。杨晟笑了笑,放弃了刚才的念头,他做事还是有分寸的。不过一个新的念头涌上心头,他对姜芸霞道,“记账是个长久的事,我们在这里可能待不久。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不如让他教你识字怎么样?你自己会写字,以后方便很多。”姜芸霞跟沈凤鸣齐齐看向他。姜芸霞难以置信,他在说什么,让沈凤鸣教她识字?他怎么想的!甚至她怀疑,他脑子被驴踢了吧。“怕耽误你们做事。”她委婉拒绝。“不耽误。”杨晟对调查矿山本也没兴趣,朝廷里的事,就是一锅乱粥,搅来搅去还是那样,不如看沈凤鸣教别人识字有趣。“而且我们吃住都在你们家,也该回报你们,教你识字,正好。”他说得有理有据。“还是不敢麻烦你们,村里其实有识字的,是个秀才,听说书读得极好。”姜芸霞道。“你说的是宴州吧?”陈氏眼前一亮,顾宴州,长得俊,还是个读书人。杨晟正要再说什么,“无妨。”沈凤鸣道。他看向姜芸霞,“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每天半个时辰。”姜芸霞……她想学,但她不想跟他学。可他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她看看旁边的姜霖等人,问他,“能让他们一起学吗?”她实在不想跟他独处。当然,他要是不答应,正好。“可以。”沈凤鸣说,他也只是看他们艰难,忽然想教而已,一个人学跟四个人学,没区别。他不会在这里待太久,能学到多少,就看他们自己了。“谢谢!”姜芸霞道。沈凤鸣没说什么,杨晟却急吼吼的说,“你要是真想谢我们,就给我们做点好吃的就行。”想起早上的饼子,他就心中流泪,天知道那饼子他是怎么咽下去的。杨晟是个会享受的,不然也不会出门在外,还让店老板给他泡雀舌。“对了,给我们做饭的银子。”他拿出一个小元宝递给姜芸霞。五两银子,姜芸霞怎么肯收,“不用。”给他们做饭,是要费一些银钱,可是这个年代想找个老师学字,束脩也很贵,他们四个人跟沈凤鸣学字,哪怕沈凤鸣只是个普通先生,还是他们赚了呢。杨晟却把银子塞到她手里,“就这么说定了。咱们中午吃什么?”他已经迫不及待了。姜芸霞看看天色,是该准备做午饭了。她进了厨房,煎,鲤鱼要煎得外皮金黄,才能去腥提鲜;炒,回锅肉要大火炒,炒出旺火,方显功夫;溜,煮好的肥肠在锅中翻滚,寸寸都沾上晶莹的汤汁;炸,五花肉要炸到外皮起泡,才能上蒸锅。姜芸霞居中,陈氏、姜霖、姜云雪围着她忙碌,小小的厨房烟火气十足。杨晟本来跟沈凤鸣在屋里研究武陵山的地形图,外面那香味一阵阵的往他鼻子里钻,忽然,他把图扔在一边,撂挑子不干了。有这种美味当前,谁想看那些无聊的东西。他走到房门处,一边看向厨房,一边等他的午饭。沈凤鸣知道他的性格,也不逼迫他,自己拿图研究起来。只是鼻尖的香味有些扰乱他的思绪。“米饭盛好了吗?”姜芸霞问。“已经装好了,三碗。”陈氏应声道。“食盒呢?”姜芸霞又问。“在这呢!”姜云雪赶忙说。“那就出锅了。”姜芸霞说完,将鱼倒入盘中,赶忙用另一个盘子盖好,又裹上一层棉布,这才放进食盒里,嘱咐姜霖,“路上小心些,知道送到哪里,送给谁吧?”“放心吧,姐。”姜霖朗声道,他知道的。“嗯。”姜芸霞摸摸他的头,辛苦了。姜霖一点也不觉得辛苦,就这么两里山路,他拎着食盒小跑着出了院子。香辣味十足的肉,浓香的鱼,还有焦香的肥肠,杨晟等得花都谢了,却眼看着那些菜被装进食盒拎走,他傻了眼,这些菜不是给他吃的吗?“两位客人,吃饭吧!”一声软语,杨晟回神,就见姜芸霞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说着,她已经进了屋,将托盘里的东西摆在桌子上。两碗白米饭,中间三道菜。第一道菜,中间两片蒸熟的翠绿白菜叶,上面是如玛瑙般晶莹的肉块。“绿葱葱,几颗樱桃叶上红”,红绿相衬,更显那肉块艳红欲滴,红亮诱人。这便是樱桃肉了,将肉块做的好似樱桃一般酥烂甘美。第二道菜没那么讲究,就是一道炒肉,但那火红的颜色跟浓烈的香辣味实在诱人,这便是回锅肉。第三道既是菜,又是汤,今天姜芸霞看见集市上的冬瓜便宜,便买了一些,现在正好做些冬瓜丸子汤。“不知道合不合客人的口味。今天仓促了些,下次客人如果想吃什么,可以提前跟我说。”姜芸霞道。她今天去集市,就买了给赵副将他们做午饭的东西,根本没想到要给杨晟还有沈凤鸣做菜。这些猪肉,是她打算明天早上做肉炊饼用的,现在拿来先应急。“合,肯定合。”杨晟一叠声的道,然后问,“刚才那个食盒是?”姜芸霞说那是给客人做的,她以后想做这个生意。杨晟想起沈凤鸣之前写的那个账本,什么溜肥肠、干烧鱼,立刻明白了。姜芸霞退了出去。杨晟坐在桌前,“总觉得我好像亏了一样。”那个什么水煮肉、干烧鱼,他也想吃,现在却到了别人嘴里。“这些菜还不够你吃的吗?”沈凤鸣说。“够啊!可是就感觉亏了。”他刚才真想给姜芸霞一块银子,让她把菜全留下的,可是他也知道这样不好,人家提前定的,姜芸霞做的又是生意,自然要给人家的。沈凤鸣不理他,夹了一块樱桃肉吃。“柳似眉莲似腮,樱桃口芙蓉额。”杨晟看着那樱桃肉又笑了,不知在说樱桃肉,还是说人。沈凤鸣咬住那樱桃肉,听他这么一说,忽然想起那人,那唇!作者有话说:“柳似眉莲似腮,樱桃口芙蓉额。”出自元朝杜仁杰,原文“他生得柳似眉莲似腮,樱桃口芙蓉额。不将朱粉施,自有天然态。”“绿葱葱,几颗樱桃叶上红”出自宋朝赵彦端第 22 章樱桃肉颤巍巍,软甜甜,沈凤鸣吃了一口,忽然不再去夹了,去吃回锅肉,那个香辣开胃。时而,他也吃一个丸子,嫩滑鲜香,或者吃一块冬瓜,清新爽口。杨晟则偏爱那盘樱桃肉,觉得它好似美人,味美形娇,是……不对,那回锅肉怎么只剩下半盘了,冬瓜丸子汤也下去了大半?没时间想那些酸诗了,他赶紧闷头吃了起来。姜霖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跑到了山脚。一个长脸兵卒已经等在那里了,姜霖认识他,他就是每天跟在赵副将身后的那个。“是我们副将还有包副将、李副将定的饭吧?”长脸兵卒问,随即抽了抽鼻子,这,好香的味道。“是的,水煮肉二十文,溜肥肠十八文,干烧鱼三十八文,还有三碗米饭,每碗两文钱。”姜霖麻溜的说。长脸兵卒接过食盒,水煮肉?用白水煮的肉吗?那能好吃?可是闻着怎么这么香。他光想着水煮肉了,后面的听完就忘了。不过也不要紧,赵副将他们也不会问这些菜到底多少钱的。“好。”他一边答应,一边把手里两个砂锅给姜霖,“你们的砂锅,已经洗好了。”姜霖接过砂锅,两个交接完毕,一个往山上去,一个回家。山上的一处大厅中,一个身穿铠甲的将军眉头紧皱,面沉似水。他就是奉命驻守矿山的汪斌,一想到昨天晚上收到的那封信,他就觉得头上似悬了无数钢刀般,随时可能死无葬身之地。麒麟卫,沈凤鸣,那个杀神……他真的后悔答应六皇子做那件事了。可是事已至此,他只能一条路走到黑!“最近矿山周围要多加派人手,发现任何形迹可疑的人,全都抓起来,不必审问,直接把人交给朱樑即可。”他道。朱樑是他的参军,也是他的智囊,是一个身材有些瘦小的男人。众位将士听了面面相觑,这命令很奇怪啊!不过军人就是服从命令,他们没提出异议。汪斌又说了很多,一直到午时二刻,他才起身离开。众位将士鱼贯而出,急匆匆的往食堂走,实在肚中饥饿。路过一个长脸兵卒,一个将士提了提鼻子,什么东西这么香?四下打量,没看见什么啊。又一个将士顿住脚步,扭头瞅了瞅。“还不快过来。”赵副将一眼看见那个长脸兵卒,招呼。那个长脸兵卒转到后面,拿起一个食盒,绕过人群,到了赵副将跟前。“别去食堂了,那里人多,去茶水室吧,这会儿那里应该没人。”李副将也闻见食盒中的香味了,赶紧道。几人去了茶水室,果然,这里空无一人。长脸兵卒把食盒打开,掀开菜上盖着的盘子,顿时一股热气伴着香气扑面而来。最引人注意的就是那白瓷大碗里的东西,红彤彤,油亮亮,嫩滑的肉片隐在红色的汤中,上面有鲜红的辣椒,又点了翠绿的小葱,各种香味混合在一起,直冲人肺腑。这就是水煮肉啊,长脸兵卒见了,心中嘀咕,纳闷怎么用水煮的肉竟然是这样的。“这是给我的菜,你们可别抢!”赵副将看得分明,一把捞起那大碗,放在自己跟前,生怕别人抢他的。他倒不是心疼钱,是这菜太香了,他舍不得给别人吃。包副将看得眼馋,不过他的溜肥肠看起来也不赖。“赵哥,什么你的我的,我这鱼看起来不好吃吗?”李副将也馋那碗肉,便把自己那条鱼拿出来给赵副将看。干烧鱼,整条鲤鱼配着五花肉丁烧得浓香四溢。三人互相对视一眼,什么你的我的,吃就对了!对,吃!三人拿起筷子,正要开吃,一个脑袋忽然凑过来,“这是什么菜,好香啊!”一看,四五个将士站在门口,且都是跟他们关系极好的。李副将直拍脑门,就是想躲他们才没去食堂,没想到还是被他们发现了。包副将则呸了几人一声,“你们属狗的吗?鼻子这么灵。”几个将士则嘿嘿一笑,没办法,那菜太香了!先给他们尝尝,等下次他们多买几份再请他们吃。姜芸霞吃完饭又去了一趟镇上,一是买点晚上要用的材料,还要补一点肉,二,既然姜霖三人要跟沈凤鸣学识字,那就好好学。不管沈凤鸣怎么想的,但这对姜霖三人来说,却是个难得的机会。以后就算有钱,怕都请不到这样的师父教呢。她又买了四套纸笔,一套是给沈凤鸣的,价钱稍微贵一些,剩下三套给姜霖等人。至于她,她就走个过场,用上午买那个就行了。未时,姜家中堂,姜霖早把家里仅有的那张方桌擦得干干净净,姜云雪则找来一把椅子,三个高矮不齐的凳子。姜家现在用的家具全是冯老太太搬家剩下的,根本没有一套的东西。只有一张桌子,沈凤鸣坐在桌子后面,姜芸霞坐在他的右手边,姜霖坐在他的左手边,对面则坐着姜云雪跟姜武。“我也来听听。”杨晟早盯着这边呢,见已经摆好了架势,立刻拎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破凳子,坐到了姜武的后边。“叔叔,你往这里坐!”姜武以为杨晟真要听,好心的把自己的椅子往旁边移了移,让他往前坐。杨晟脸上的笑容却差点僵了,“叔叔?”他叫他叔叔,叫姜芸霞姐姐,那他不是比姜芸霞大一辈?再说,他有那么老吗?“叫哥就行了,杨哥。”他道。“杨哥。”姜武从善如流。杨晟这才又高兴起来,摸了摸姜武的头,这小子,有前途。沈凤鸣好像没看见他的小动作,拿起笔,在纸上写了起来。“一、二、三……九……百、千、万。”既然是记账用,他就先教他们数字。数字?听着姜霖他们念“一、二”姜芸霞忽然有种重回幼儿园的感觉。那时她学写字,就算笔记本上有格子,她还是写不齐,便用尺子在底下挡着写,写出来的字底下都是扁的,难看得要死。再看沈凤鸣,偌大的一张纸,连个对比物都没有,他却写得横平竖直,每个字,每个字间的间距分毫不差,就跟用尺子量过的一样。姜芸霞也见过不少读书人,却很少有人像他这样,她怀疑他是不是有点强迫症。他的手倒是挺好看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虎口跟指腹处有很多薄茧。能看出,这是一双用刀的手,不知有多少人就死在这双手下。姜芸霞收回视线,不再乱看。秋日淡淡,窗外鸟鸣阵阵,杨晟开始还听得兴趣盎然,左顾右盼的想发现点什么,结果沈凤鸣就真的教识字而已,他立刻没了兴致。又过了一会儿,他想撤退了,有这功夫,去床上睡一觉岂不美哉?就在这时,他发现姜芸霞的状态是不是有点不对?仔细看,他果然发现了端倪,她看着在认真听课,其实早到梦里跟周公相会去了。这让他惊奇不已,坐在沈凤鸣旁边,她也睡得着?而且,她这本事厉害啊,装听课装得跟真的一样,要不是他仔细看,都没发现她已经睡着了。他只恨没早点遇见她,不然让她早把这本事教给他,他原来上课的时候,何至于天天让老夫子追着打!杨晟却不知道,姜芸霞在现代受了二十来年的课堂磨炼,才做到这样,岂是他想学就能学会的。杨晟冲着沈凤鸣挑了挑眉,他的学生不认真听课,在睡觉呢,他不管?沈凤鸣却声音没变,他知道,姜芸霞只是太累了。第 23 章姜芸霞确实很累,昨晚十一点多才睡的,今早三点就起来了,一直忙到现在脚没沾地。所以即使知道沈凤鸣在边上,即使她提醒自己警醒点,等真坐到凳子上,她还是不由自主的睡了过去。她呼吸平稳,纤长的睫毛低垂,丹红的唇微微张开,恬淡宁静。沈凤鸣的视线快速扫过她的唇瓣,落在眼前的白纸上。一觉香甜。“朱秦尤许,何吕施张。”姜霖他们念,姜芸霞睫毛颤动,坐直了身体。“孔曹严华,金魏陶姜。”姜芸霞明白了,沈凤鸣在教他们百家姓。他有心了,要记账,第一要认识数字,第二则是会写姓名。她悄悄瞄了他一眼,他没发现她睡觉吧?沈凤鸣面无异色,从她这个角度看,只见他侧脸好似用笔勾画出的一般,线条优美硬朗,一双眼睛好似寒星,幽邃明亮。应该没发现,她松了一口气,看向别人。姜霖学得很认真,正全神贯注的样子。姜云雪也是,甚至带着一些兴奋。这个平时总是乖巧怯懦的姑娘,此时像换了一个人,眼中似有火光。姜武,姜武的小脑袋点来点去,姜芸霞摇摇头。然后她对上一个戏谑的眼神,是杨晟。姜芸霞微愣,他什么意思?“好了,今天就到这里。”这时沈凤鸣道。“公子,辛苦了,快,喝点水。”陈氏一直听着屋中的动静,听见结束了,赶紧把准备好的茶端给沈凤鸣。沈凤鸣教姜芸霞等人识字,她心里的千般感激,万般谢意,全在这茶水中了。茶叶很劣质,沈凤鸣却好像没察觉似的,接过茶碗,喝了一口。杨晟则凑到姜芸霞身旁,小声问,“你这本事,能不能教教我?”说不定以后他还能用上。“什么本事?”姜芸霞不懂。杨晟笑了,“就这睁着眼睡觉的本事啊!”睁着眼睡觉,她有吗?顶多也就眯着眼睡觉。不对,他知道她睡觉来着?姜芸霞看向杨晟。杨晟的表情说明一切。姜芸霞想用手捂脸。忽然她又想到,不对,杨晟都发现她睡觉了,那沈凤鸣……她朝沈凤鸣看去,正对上他墨色湛湛的眸子。果然被他发现了,姜芸霞赶紧收回视线,垂下了头。她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说,你怎么……”杨晟还要追问,“走了!”沈凤鸣放下茶,站起身。“什么?”杨晟有点懵的问。“做正事。”沈凤鸣说着,已经往外走去。杨晟明白他什么意思了,脸耷拉下来,难道他现在做的不是正事吗?还不走,沈凤鸣回头看向他,眼中就是这个意思。“好歹等我……”等他学会姜芸霞这本事啊!沈凤鸣没说话,就那么看着他。“好吧,我的命怎么这么苦。”杨晟干嚎了句,跟上了沈凤鸣。“他们要出去收粮吗?”陈氏看着两人的背影问,“不是说等伙计来了再收?”姜芸霞皱眉不语。傍晚,沈凤鸣跟杨晟回来了,沈凤鸣拿出一张地图在勾点什么,杨晟则瘫在床上不想动。姜芸霞早给他们做好了饭菜。今天下午,她给他们买了一只鸡,现在正好做个一鸡三吃。鸡胸肉做个宫保鸡丁,鸡腿肉撕成细丝跟胡萝卜、白菜做个凉拌三丝。本来这菜该用黄瓜丝的,可这个时节已经没有黄瓜了,她试了把嫩嫩的菜心切成细丝,也很爽口。最后用鸡架做个汤,再配上两盘薄饼,已经差不多够杨晟跟沈凤鸣吃的了。果然,杨晟一见这晚饭就有了精神,心神全在这饭菜上,也忘了要跟姜芸霞学本事的事。姜芸霞退了出去。晚上姜城回来,听说借住的客商竟然教几个孩子识字,也感激不尽。让孩子们识字,他以前倒是想过,可一个孩子想要进私塾,每年要十两银子的束脩,这对他来说遥远的像个梦,一个根本无法实现的梦。现在梦竟然成真了?“你们一定要好好学,千万别惹人家生气。”他叮嘱姜霖几人,尤其是姜武,他年纪小,怕不懂这些。姜武怯怯的点了点头,下午学字的时候,他好像睡着了。那个大哥哥没生气吧?越想他越心虚,决定明天一定好好学。姜城没叮嘱姜芸霞,他觉得她十分懂事,根本不用他说这些。姜芸霞站在那里,好吧,她知道她错了,不该睡觉。就算她认识那些字,但跟沈凤鸣学学书法也是好的。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他的书法,可是常阁老都赞誉过的。叮嘱完,姜城带着几个孩子到偏房去谢沈凤鸣。“两位公子,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孩子不懂事,他们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们尽管罚,不用客气。”姜城诚恳道。古代就讲究严师出高徒,棍棒底下出孝子。当老师的罚学生,家长不会多说一句,甚至有时老师连家长都一起罚呢,大家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对。相反如果老师不罚学生,家长还不愿意,觉得你可能没用心教。杨晟以前上学的时候就没少挨罚,现在听他这么说,脸色怪怪的。“我们在这里可能待不了太多时间。”沈凤鸣却道。姜城明白,但还是十分感激他。又谢了几句,怕打扰沈凤鸣休息,他带着姜芸霞等人走了。等他们走后,杨晟喝着茶,问沈凤鸣,“下午姜姑娘睡觉,你怎么不罚她?”“怎么罚?”沈凤鸣问。“这……”这还用问他吗,杨晟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怎么罚,当然是……忽然,他感觉不对,看向沈凤鸣,对上他的眼。他眼底冷若寒潭。杨晟打了个冷颤,尴尬笑道,“以前咱们麒麟卫的人犯了错,你不是都罚了?”“他们只是普通百姓。”沈凤鸣说。“那老师罚学生也是应该的。”“我不是她老师。”只是教她几天。杨晟没脾气了,他就不该跟他争执这件事。“我错了,我错了行吧。”他投降。姜城他们回去吃完晚饭,又开始忙碌起来。和面、切菜,为明早做胡辣汤跟炸油馍头做准备。这一忙,又忙到亥时。杨晟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厨房里忙碌的声音,对沈凤鸣道,“他们这可真够辛苦的!”比他们麒麟卫辛苦多了,尤其姜芸霞,一天到晚的忙。他忽然也明白下午姜芸霞为什么会睡着了,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追着问她睡觉的事,还有晚上拿这件事打趣沈凤鸣。“嗯。”沈凤鸣淡淡道,似没什么情绪起伏。杨晟叹了口气,跟他说话,也就比个石头强点。辛苦吗?若有人问姜芸霞这个问题,她会回答,“辛苦”。但只要挨过这阵儿,等外卖的生意做起来,不做早饭了,就会好很多。所以前途是光明的,姜芸霞又不觉得辛苦了。第二天早上他们照旧去摆摊,今天做了肉炊饼。有想吃肉炊饼的,见今天终于有了,赶紧买了一个吃。也有怕明天又没了的,本来不想买或者想买一个的,当即决定买一个或者买两个。因此今天这肉炊饼卖得格外好。“芸霞,你怎么想到的。”陈氏赞叹,隔两天再卖肉炊饼这个主意,真是太神了。一个肉炊饼六文钱,卖一个抵得上卖两碗胡辣汤,她明显感觉今天钱罐子里收的钱多了不少。姜芸霞笑笑,这都是小钱。不一时,却来了大主顾。是那个跟着赵副将的长脸兵卒,他拎着食盒,一溜小跑的过来,把食盒递给姜芸霞,然后问,“老板今天做了粥还是肉炊饼?”“肉炊饼。”姜芸霞接过食盒回。“要三十个肉炊饼,八碗汤,麻烦你给我弄好,我拎到山上去。”长脸兵卒道。这么多?今天姜芸霞已经多做了一些肉炊饼了,可还是不够!“那有多少个,我全要了。”姜芸霞数了数,“还有十九个。”差三分之一呢,长脸兵卒叹气,他已经提早来了,没想到还是来晚了。“算了,全给我吧,剩下再给我四十个油馍头。”长脸兵卒想了想道。这明显是七八个人的饭,估计又有新客人了。姜芸霞心中了然,让陈氏给盛汤,她则去准备肉炊饼跟油馍头。“对了,中午还要跟你订饭。你先弄肉炊饼吧,弄好了我再跟你说。”长脸兵卒又说。姜芸霞心中微动,似随意地问他,“怎么,有事?看你挺着急的样子。”长脸兵卒正想抱怨呢,瞅瞅左右没人,便压低声音对姜芸霞说,“没事,就是汪将军,不知道抽什么疯,非要人把山上山下都仔细搜一遍,说抓可疑的人。这不把大家都忙坏了吗!”说到这里,他嗤了一声,“哪有什么可疑的人,我们这么多人守在这里,谁敢来捣乱,不是活腻了。”姜芸霞听了,切肉的手顿了顿,可疑的人,说的就是她家里那两位吧!她没再追问,把肉炊饼全弄好了。那边陈氏也把汤盛好了。把汤装进食盒里面。肉炊饼,干脆把做好的肉炊饼装回盛炊饼的篮子里,依旧用小棉被盖好,递给长脸兵卒。“你这也不好拿,姜霖,你跟着去送送。”陈氏笑着叫姜霖。“好。”姜霖接过装着篮子的肉炊饼道。他们如此贴心,长脸兵卒笑了,“先不忙,我还得把中午饭的事跟你说一下。对了,这肉炊饼跟汤总共多少钱?”“十九个肉炊饼,一百一十四个钱,八碗汤四十个油馍头,二十四个钱,总共一百三十八文钱。”姜芸霞道。长脸兵卒付了钱,然后拿出一张纸条并一块银子递给姜芸霞,“这上面有几道菜,还有昨天那个水煮肉也要一碗,剩下的你看着做,够八个人吃了就行。这银子你先拿着,等送饭的时候多退少补。”原来昨天那五个将士吃了赵副将三人的菜,觉得好吃,但八个人吃三道菜,谁也没吃够。那五个人心里过意不去,就说今天他们出钱弄一桌菜,请赵副将他们三人吃。他们不认识姜芸霞,就还让这长脸兵卒跑腿。顺便带早饭。姜芸霞掂了掂那银子,半两多,再看看纸条,有五道菜,分别是肘子、焦溜丸子、扣肉、糖醋里脊、火爆腰花,再加上一碗水煮肉,好嘛,全是肉。够八个人吃的菜,银子肯定够了,姜芸霞看完,心中已然想好该怎么做了。送走长脸兵卒,姜芸霞继续卖汤,后面又有想买肉炊饼的,听说已经卖完了,都懊悔不已。因着长脸兵卒这单大生意,姜家今天的吃食还没到辰时就已经全部卖完。他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去。这时一个人赶着驴车过来了,是许青山。“今天这么早就收摊了?”他诧异,然后赶紧过来帮忙收拾。“今天有个大主顾,买了不少。”陈氏笑道,随后又有些懊恼,“你还没吃早饭呢吧,哎,早知道给你留一碗。”“不用,婶子,你们能卖就卖,我回家随便吃点就行。”许青山赶紧道。大家一起收拾,很快就把东西收拾完了,许青山把东西往他的驴车上搬。“这怎么好意思。”陈氏拉着东西说。“婶子,反正我也要回去,顺路。”陈氏放手,看了看在一边忙碌的姜芸霞,她懂!姜芸霞虽没看见,但也听见了陈氏跟许青山的对话,微微皱眉,她不太想麻烦许青山。众人坐着驴车往回走,没一会儿就到了长石村。“婶子,今天你们还去镇上吗?我一会儿要去镇上给我爹买点烟叶。”姜家门口,许青山一边帮陈氏卸东西,一边问。那意思,陈氏跟姜芸霞如果去镇上,还可以坐他的驴车。姜芸霞是要去镇上的,陈氏笑了。姜芸霞这时还察觉不出异常,就奇怪了。许青山昨天才去过镇上,今天又去?他,故意要送她吧。对于许青山的心意,她有点感觉,可他一直没说过,她也不好自己提。还是找个机会跟他说清楚。当即,她就要拒绝。可是该怎么拒绝,她确实要到镇上去。就在这时,一个男声道,“姜姑娘,是要去镇上吗?我们带你怎么样。”抬头,只见杨晟跟沈凤鸣骑着两匹马,从那边溜溜达达的过来了。作者有话说:朱秦尤许,何吕施张。”“孔曹严华,金魏陶姜。”出自百家姓。第 24 章沈凤鸣,身姿挺拔,容颜俊美,周身似有一种淡淡的压迫感,让人不敢逼视。杨晟并不比他逊色多少,一双比桃花眼略长的眼睛,任是无情亦动人。许青山认出两人正是逃荒路上小饭馆里遇见那两个,惊讶非常,他们怎么到了这里?他们带姜芸霞去镇上?他们跟姜芸霞……“这两个是贩粮的客商,借住在我家里的。”陈氏赶紧解释。原来是这样,许青山知道陈氏昨天找顾永德说她家有粮商的事,只是没想到那粮商是这两个人。杨晟下了马,看向姜芸霞,“姜姑娘,是要去镇上吗?”姜芸霞真想说,她不去了,不去了总行了吧!可是不去的话,那单生意怎么办?刚做起来的生意,最怕失了诚信。她点头“嗯”了一声。“我们也正好去镇上,可以带你。”杨晟道。“公子,这恐怕不妥,你们只有两匹马……”陈氏的话没说完,但意思谁都懂,姜芸霞一个姑娘,他们两个男人,两匹马,怎么带?一男一女共乘?姜芸霞可是个姑娘,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还是他们两个男人骑一匹,让姜芸霞骑一匹。怎么看都不妥。杨晟被哽住,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刚才只是看许青山又要带姜芸霞走,一时冲动才说出那样的话。现在,他瞅了瞅沈凤鸣,跟他骑一匹?沈凤鸣静静的看着他。杨晟缩了缩脖子。不过这点小事可难不倒他,他对陈氏道,“我们俩有一个人去,就能把事办了。这样,让姜姑娘骑我的马,我正好在家休息。”“可是芸霞不会骑马。”陈氏不放心,她不知道沈凤鸣的底细,怎么好让姜芸霞一个姑娘跟他一起出门,“还是让芸霞坐驴车吧,那个稳当。就不麻烦公子了。”她道。“是啊,坐我的驴车就行了。”许青山也开口。“不麻烦的,驴车多慢,我的马日行八百里,没一会儿就到镇上了。姜姑娘不会骑也没关系,我的马又聪明又温顺,根本不会伤人。不信你们看着。”杨晟说着,回身对着他那匹黑马吹了声口哨,喊,“越影。”那匹黑马似知道他在喊它,竟哒哒的小跑了过来,用马头蹭他的手。好马!所有人都心中赞叹。半刻钟后,姜芸霞坐在马上,还有种不真实的诡异感。杨晟坚持要她骑他的马,陈氏不放心,许青山说他也要去镇上的。最后就变成了她骑着杨晟的马,许青山赶着驴车跟在后面,杨晟坐在驴车上?姜芸霞往后看去,只见杨晟一身锦袍坐在驴车上,两条大长腿斜挎着,怎么看怎么不搭。感觉到姜芸霞看他,杨晟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姜芸霞默默收回视线,往旁边看去。旁边是沈凤鸣,杨晟说他的马虽然温顺,但也怕受惊出危险,所以他把马缰绳塞在沈凤鸣手里,让他帮忙牵着,这样就万无一失了。沈凤鸣帮她牵马,两人并肩前行。又因为马缰绳就那么长,姜芸霞离他很近,近到有时两人的头发会随风纠缠在一起。“不然我自己来吧,这马确实很温顺。”姜芸霞怕一不小心会撞到他身上,便往旁边移了移,说。沈凤鸣看向她,因着身高,她仰望着他,眉眼如水,唇瓣娇红。“还是我来吧。”他听见自己说。到了镇上,今天姜芸霞要买的东西依旧很多。杨晟跟沈凤鸣跟着来,她装不识字索性装到底,让他们帮忙看了纸条上的菜名,然后她直奔集市。走了几步她忽然发现,许青山、杨晟甚至沈凤鸣都跟在后面。他们不去办事吗?她扭头看向他们。“我就买点烟叶,等回去的时候路过卖烟叶的铺子买点就行。”许青山道。“我们也没什么事。”杨晟笑道。姜芸霞站住,决定还是把话说清楚。“许大哥,你能过来一下吗?”她对许青山道。许青山几步走到她的跟前。姜芸霞又往前走了几步,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认真想了一会儿,对他道,“许大哥,你不用等我,我自己能回去的。还有,明天早上,要是你想吃胡辣汤就来我们的摊子,我给你留一碗。若是帮我们搬东西,就不用了,我不想太麻烦你。”“不……”许青山想说,不麻烦,他愿意帮她。可是忽然,他明白了什么。他怔怔得看向她,她是那个意思吗?“我现在只想好好赚钱,不想其它的。”姜芸霞觉得自己这话应该说得够明白了。许青山只觉当头被打了一棒似的,脑袋空空。半晌,他苦笑一声。姜芸霞漂亮、聪明,对他来说,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她,可是他心中总有那么一点希望,万一呢!现在她把话说明白了,他一直飘着的心也落了地。“是因为那两个……”他想问,是不是因为杨晟跟沈凤鸣。“不是。”姜芸霞道。许青山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比如那两个人不知根底,比如他怕她被人骗了等等。姜芸霞看着他,眸子清澈。许青山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她这么一个聪明的姑娘,应该都知道的。“我明白了。”他只道。姜芸霞点点头,这样就好。她又看向杨晟跟沈凤鸣,其实主要是杨晟,带她来镇上这个主意是他出的,跟着她的也是他,她不明白他想干什么。喜欢她?她一点也不觉得。杨晟就是不想让姜芸霞跟许青山在一起。刚才姜芸霞跟许青山在那边说话,他虽然没听清她说什么,可看两人,尤其许青山的神色,他也猜到一些了。要是许青山不跟着姜芸霞,他也无所谓了。“我们去茶楼喝茶,吃点早点。”杨晟笑道,“你也没吃早饭呢吧,一起来啊。这两天都是你做饭给我们吃,现在轮到我请你吃了。”“谢谢,不用了,你们去吧,我还有事。而且,给你们做饭,你给了银子的。”姜芸霞话说得很客气,拒绝的意思也很明显。杨晟也不强求,笑着看她离开。姜芸霞很快买好了今天要用的东西,她琢磨,不然雇一辆驴车回去算了。东西实在太多,她根本拿不了。看来以后攒了钱,还是先得买头驴。正想着,一只大手把她手里的菜拿了过去。姜芸霞抬头一看,是许青山,他还没回去?许青山笑笑,“我刚才想了很多。”顿了一会儿,他道,“你既然叫我一声许大哥,以后我就把你当妹妹吧。咱们一起逃荒过来的,不该生分了。以后我还想跟姜叔一起拉脚呢。你这么聪明,肯定能想出好主意,说不定以后我能跟着姜叔赚大钱。”最后一句,他是开玩笑说的。姜芸霞微怔,看向他。许青山开始想回避她的目光,后来他抬眼,回视向她,目光真诚。姜芸霞笑了。许青山见她笑了,自己也笑了,心中最后一点疑虑烟消云散。“上车,我送你回去。今天送你,明天就不一定了,明天我要多拉几个人,早点攒钱再买个驴。”许青山朗声道。“好。”姜芸霞笑着答应,上了驴车。很快,他们就到了长石村。陈氏正担忧的坐在门口择菜,看见姜芸霞坐着许青山的驴车回来了,顿时松了一口气。把东西卸下来,许青山回了家。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里面出来一个人,那人手里拿着一卷画,眉如山,眼似河,行动间整个人似云又似水,说不出的清俊优雅。这人正是他表弟顾宴州。看着他,许青山忽然想起杨晟跟沈凤鸣,还有……姜芸霞。第 25 章杨晟跟沈凤鸣无疑是优秀的,如天上的太阳一般耀眼,许青山自认比不上他们,可顾宴州不一样,他长得好,书读得也好,性格还好,若是以后中了举,前途也好。哪里都好,且知根知底。不像杨晟两人,他们说是粮商,可他觉得根本不像。说书的不是说过,有些男人就会装成有钱的公子骗那些姑娘,然后把她们卖了或者逼她们做那种生意。对了,那书叫什么来着,好像叫救什么,他记不清了。越想他越担心姜芸霞。她是心思玲珑,可一个姑娘面对两个男人,总是吃亏的。倒是他表弟,以前他没往这方面想,现在看他,跟姜芸霞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两个都长得好像画里人似的,一个如兰枝玉树,一个如皎皎明月,再没有这么好的姻缘了。而且表叔跟表婶也很喜欢姜芸霞。“表哥,回来了。想什么呢?”顾宴州见许青山盯一直着他瞧,笑问。“没想什么,你要出门?”许青山问。顾宴州晃了晃手里的画,“今天画了一幅画,正要找老师帮忙点评点评。”顾宴州现在在县里的文渊书院读书,是里面的佼佼者。武陵县读书人比其它地方多一些,跟这里的特殊境况有关。父母辛苦赚了钱,知道进矿山赚钱不容易,便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也拿命去换钱。士农工商,只有读书考科举,才能一步登天,光耀门楣,所以大家都不吝啬钱财让自己的孩子读书,望子成龙。“画的什么画,我能看看吗?”许青山问。顾宴州觉得他今天很奇怪,以前他根本不关心他读书的事。但他说了,他打开画。许青山往画上看去,却精神一紧。只见画上画了一片礁石大浪,随着画卷打开,那惊涛拍岸似扑面而来,让人看着心悸。“这,这是你画的?”许青山问。“嗯。今天读了苏轼先生的‘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一时兴起,便画了这副画。”许青山不懂诗词,可也觉得什么千堆雪十分好听,再跟这画对应,果然那一团团浪花,就像雪堆一般好看。“你画的真好。”他赞叹。顾宴州摇摇头,“只是畅想,若是有机会,还是去赤壁崖头亲自看看才好。”“会有机会的。”许青山随口应付,然后问,“下午你有事吗?”“应该没事,表哥有事?”“你先去吧,等你回来我再跟你说。”许青山道。顾宴州答应一声出了门。此时姜家,陈氏一边帮姜芸霞往屋里搬东西,一边打量着她。走的时候是四个人,怎么回来两个?还有,那两个客商今天非要带姜芸霞一起去镇上,那是两个年轻男子,姜芸霞则是个漂亮姑娘,由不得她不多想。“娘,有什么话你就问吧。”姜芸霞直接道。陈氏反而不好意思了,“那,那两个客商?”“一到镇上我们就分开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陈氏还想问问许青山的事,可一想到姜芸霞不爱提那件事,便罢了,只问她吃早饭了没有。“没有。”姜芸霞本来打算不吃早饭,用省下的钱雇辆驴车回来的。陈氏顿时心疼起来,忙了这半天,竟然还没吃饭?她一边进屋给她热饭,一边说,“下次你要是再急着去镇上,就先吃碗胡辣汤或者肉炊饼再去。”“那是卖的。”姜芸霞道。主要,她吃了,陈氏自己又不吃,也不让姜霖他们吃,就她一个人吃,她吃不下去。怕陈氏再说什么,她又道,“明天我吃了早饭再去镇上。”主要这两天情况特殊,昨天是陈氏催着她去镇上,今天连杨晟都催她。明天应该不会了。陈氏听了恍然。过一阵,她给她端来早饭,依旧是饼子跟粥,不过却有一个煮鸡蛋,粉嘟嘟的皮,圆圆的,看着就惹人爱。“娘,这鸡蛋……”姜芸霞诧异。“前几天咱们请冯婶子他们吃饭,他们不是拿来两只鸡吗,我养在后院里,今天我去喂鸡,谁想到竟发现一个鸡蛋。”说起这个鸡蛋,陈氏眉眼带笑。姜芸霞也挺高兴。“快吃。”陈氏催促。这鸡蛋,她本来想攒起来换钱的,可刚才听说姜芸霞这个时候还没吃早饭,她心疼她,就把它煮了。“还是留给……”姜芸霞想说留给陈老爷子或者姜城,他们一个年纪最大,一个比她还辛苦。“你吃,给你的。”陈氏直接把鸡蛋剥开,放进姜芸霞的碗里。鸡蛋白嫩嫩的,透过外面晶莹的蛋白,能看见里面焦黄的蛋黄。姜芸霞就着鸡蛋,把饼子跟粥吃了,这一天早上还算圆满。吃完饭,今天比昨天早一些,姜芸霞回屋眯了一会儿。等她醒来的时候,就听见院子里有响声,往外一看,是杨晟跟沈凤鸣回来了。她看他们进了偏房,起床做饭。肘子、扣肉,这些都难不倒她,只是费点时间。火爆腰花等讲究火候的菜色她也拿捏的恰到好处。中间,她顺便把杨晟跟沈凤鸣的午饭给做好了。姜霖早就等在那里了,今天做的菜多,他一个人拿不了,陈氏跟着他一起出了门,去山脚送饭。以后订饭的人多了,送饭也是个问题,姜芸霞看着他们的背影想。但这也不是问题,等真到那个时候,她自然有办法。洗了洗手,她把杨晟跟沈凤鸣的饭菜给他们端到了偏房。今天她给他们做的是狮子头,清炒山药,还有一道麻婆豆腐。两颗拳头大的狮子头,看着就威武,清炒山药,山药洁白,放在白瓷盘里,彷如白玉一般,麻婆豆腐,要的就是麻辣鲜香。“姜姑娘,麻烦你了。”杨晟笑道。“不麻烦,趁热吃。”姜芸霞回。“好。”杨晟坐下吃了一口狮子头,滑润鲜香,再来一口麻婆豆腐,嗯,好吃!“以后要是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了怎么办?”他嘟囔。沈凤鸣夹菜的手顿了顿。下午到了学字的时辰,姜芸霞今天上午睡了一会儿,现在精神不错,决定好好学书法。第 26 章还是那张方桌,今天沈凤鸣教几人写字,首先是握笔的方法,然后是书写时的一些注意事项,最后,就只剩下练习了。第一次拿毛笔,毛笔尖软软的,很难掌握好力道,姜霖写起来,歪歪扭扭的。姜云雪比他好一点,写得四平八稳。姜武,一不小心,纸上就多了几个大墨点,他紧张得握紧了笔。他知道这纸笔都很贵,还有,他怕他写不好,那个大哥哥生气。“小子,别着急。这东西,写好了也就那样,写不好,也不耽误你吃饭。”杨晟拍拍他的肩膀,有种看同道中人的感觉。他的字就写得很难看,好几个大儒逼着他练,就差手把手帮他写了,他依旧写得龙飞凤舞。不是好看得龙飞凤舞,是潦草得,像大风吹翻了乱草般。沈凤鸣瞅了他一眼,“再啰嗦,就出去。”杨晟摸摸鼻子,出去,他可不想出去。姜武倒似真被他安慰到了,拿着笔的手不再那么抖,也能写出一个简单的字来。姜芸霞是识字的,甚至梦里在安平侯府认真练过两年字,所以她并不写整个字,怕被沈凤鸣看出端倪。她只写横,开始有些歪扭,然后变得平稳,再然后尽量在细节处学习沈凤鸣的笔迹。她写的很认真,身体微微前倾,敛眉含唇,柔润的侧脸跟纤长的脖颈勾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杨晟坐在一边看着,欣赏得看。他一直以为,美人都该锦衣红妆,铺红叠翠,如端坐云中,可没想到在这陋室之中,也别有一番意趣。看着看着,他发现一丝不同,姜芸霞的胳膊,是不是挨到沈凤鸣的胳膊上了?他姿势没变,眼睛却越发雪亮。据他观察,肯定挨上了。这个发现非同小可。那可是沈凤鸣啊,别说别人,就是他碰他一下,也会被立刻嫌恶的甩开,现在?他们知道他们的胳膊挨在一起了吗?方桌就那么大,还坐了六个人,姜芸霞练字练得认真,自然没注意自己的胳膊碰到了什么。沈凤鸣却注意到了,刚才姜芸霞的胳膊移过来他就注意到了,第一次,他稍微把胳膊往后挪了挪,第二次,他收回了手,动作轻缓,并没有打扰到姜芸霞,第三次,他没动。杨晟自然看到了他的动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这万年寒冰开窍了吗?真是让人喜极而泣。丹阳公主若是知道,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样!他正犹豫着该怎么帮一帮好友,外面忽然有说话声。“陈婶子,芸霞在家吗?”许青山带着顾宴州从外面进来。“在呢。”陈氏在院中修补一件旧衣服,闻言赶紧站起身笑道,“怎么,找她有事?呦,宴州也来了。”顾宴州是顾永德的儿子,顾永德对姜家帮助很多,顾宴州本身又是读书人,长得也好,陈氏十分喜欢他的。“有点事。”许青山往中堂里看。中堂的门开着,他能看见,姜芸霞坐在一张方桌前,而那两个粮商,一个离她坐得很近,一个坐在她对面却双眼发亮的盯着她,明显不怀好意。“许大哥。”姜芸霞听见声音,站起身,看见了许青山,也看见了顾宴州。她的视线凝滞了一瞬。顾宴州,她见过他两次,第一次是在村长家门口,第二次是他跟村长来她家吃饭,两次都是匆匆一眼,那时她也没想到他就是梦里状元案里的那个人。现在再看,却忍不住想到很多。若没有十一天后那件事,他该是“一朝成名天下知”的状元郎,家人安乐,前程似锦。可是梦里,他先是亲人被杀,随后颠沛流离,也不知经历了怎样的苦楚,才在四年后写出那样刻骨切齿的缴文。最后他去了哪里?不知道。朝廷的权力纷争向来残酷无比,他是继续蛰伏,等待机会搬倒沈凤鸣,还是被人杀了,无从得知。但都是一条满是鲜血的荆棘路。那时的他恐怕再不是现在的模样。现在呢?若是十一天后,能改变这命运……姜芸霞心头沉甸甸的,为自己,也为长石村所有百姓。她一直盯着顾宴州看,顾宴州觉得稀奇,这姑娘,这么喜欢盯着人看得吗?那次也是,她上下打量他,这次她更是盯着他不放了。顾宴州长得好,平时也有不少姑娘偷偷看他,可还真没有一个像姜芸霞这样的。他也看了她两眼。姜芸霞今天穿一身普通烟色裙子,脸上未涂任何脂粉,头上也无发钗,可是就这样一头乌发半挽,也眉目如画,丽色惊人。尤其她微微蹙着眉,潋滟的眸子中似有无限心事,让人忍不住想探究一二。许青山站在旁边,看看姜芸霞,又看看顾宴州,心中十分满意。他高兴,自然有人不高兴了,杨晟看着顾宴州,微微皱眉。不可否认,这人骨清神俊,是个人物,可……他烦躁起来,拿胳膊捅了捅沈凤鸣。沈凤鸣也在看顾宴州,面上却好像没什么异色。“进屋坐。”陈氏道。许青山跟顾宴州进了屋。“这是?”许青山见屋中的方桌上摆着许多纸笔,便问。“这位公子教芸霞他们识字呢。”陈氏解释。“原来是这样。其实芸霞你们想要识字,也可以跟宴州学,何必劳烦两位京城来的公子。而且,他们在这里也待不久吧?”许青山说。杨晟一听就眉毛挑起,这话听着,怎么好像是朝着他们来的呢!“这位是?”他问顾宴州。陈氏帮双方介绍,顾宴州,书读得极好,杨晟跟沈凤鸣,京城来贩粮的两位公子。“原来是读书人,既然如此,正该在家好好读书,好等明年大比之年参加科考,怎么有空教别人识字。”杨晟笑道。许青山听了心中微怔,他刚才就想让姜芸霞离这两人远一点了,竟然忘了顾宴州现在时间紧张。顾宴州笑了笑,他虽然不知道这两个公子什么来历,但他肯定要帮他表哥的。于是他道,“参加科考,是为了报效朝廷,可帮助亲人邻里,也是小善,小善不为,何谈大事?何况教人读书识字,温故而知新,说不定能帮我更多领会夫子话中的真意。这位公子说是也不是?”他拿大道理压人,杨晟还真不好说什么,没想到,这人看着和煦,却心思聪敏。“我只是怕耽误你的时间。”他道。“也不耽误什么时间,不然两位贩粮,本该行色匆匆,怎么会有空教人读书识字。这样看,确实不费什么时间的。”顾宴州说。杨晟被哽住,他怎么说,他说费时间,那他们怎么不觉得费时,他说不费时间,不是应了顾宴州的话?顾宴州这是拿他的事堵他的嘴。杨晟来了劲头,好,既然如此,他就好好跟他说道说道,他就不信,他辩不过他!就在这时,一个沁凉的声音却道,“这事,姜姑娘他们决定即可。”是沈凤鸣。杨晟跟顾宴州听了都一愣,他们都听懂了他言下之意,他们吵什么吵,学字的是姜芸霞他们,他们愿意跟谁学,就跟谁学,难道他们还想强买强卖?没那个道理。顾宴州用手握拳,在嘴边干咳一声,掩饰其尴尬。失礼了!杨晟则笑了起来,他都忘了,他这个上司,不说话是不说话,说话也能噎死人。沈凤鸣则看了他一眼。杨晟收起笑容,坐好。那么现在问题就落到姜芸霞身上,她想跟谁学字。她自然是想跟顾宴州学的,可是杨晟他们住在家里,她不想让顾宴州有过多牵扯,万一改变了什么事情,梦中的事发生变化,她可措手不及。学字这件事还是先这样。许青山说起他今天来的目的,那次姜芸霞不是说他拉脚可以弄个什么按月收费吗,他想跟她商量一下具体怎么实施。这其中,若需要写什么东西,自然就需要顾宴州帮忙。这在姜芸霞心中都是现成的,可以弄一个木牌,写上日期、姓名,就可以了。其实也可以弄另外一种木牌,写上一到三十各种数字,客人每用掉一次,就给他换个数字小一点的木牌。其实这样就不算包月了,而是包次,意思是你一下买很多次,就给你便宜一点,跟现代的办卡有异曲同工之妙。许青山觉得第二种办法好,省事。这件事很快说完,许青山跟顾宴州告辞离开。还没到下课的时候,姜芸霞继续练字。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问,“姜姑娘,喜欢现在的生活吗?”这话什么意思?姜芸霞抬头,见沈凤鸣正看着她,一双幽泉般的眼睛让人看不清深浅。清风徐来,吹动他的鬓发,姜芸霞恍然,好像梦里在安平侯府,他也问过她这个问题。作者有话说:明天入v,希望大家支持,谢谢!第 27 章姜芸霞仔细回想, 确实,他问过,那时她怎么回答的呢?忘了, 反正就是喜欢。怎么现在他又问这个问题。难道麒麟卫还兼职百姓幸福度调查?她斟酌了一下,“喜欢的,现在虽然苦了点,但以后会好的。”沈凤鸣紧紧盯着她, 似看进她的心里。姜芸霞赶紧摆出十分真诚的样子。她确实觉得现在比梦里在安平侯府好点,起码她现在是自由人。自由这个东西,只有失去了才知道它的可贵。“姜姑娘, 你想跟我们去京城吗?”杨晟一直在旁边支棱着耳朵听着, 此时赶紧问。不等姜芸霞回答, 他就说, “你还没去过京城吧, 京城十分热闹繁华。白马寺的枫叶, 长松桥的明月, 汴河的柳树, 章云台的荷花, 那都是一绝。还有源兴居的牛肉,李记的包子, 鸿宴楼的肘子, 包你吃了还想吃。”源兴居的牛肉确实好吃, 梦里姜芸霞跟林霆安去过京城几次,吃过他家的牛肉, 此时想起来, 也口舌生津。有机会, 她会去京城的, 可跟着杨晟跟沈凤鸣去?还是算了。她摇了摇头。杨晟傻眼,在他看来,跟着他们去京城不是比在这穷山村里好一千倍?第二天一早,姜芸霞依旧去摆摊卖早饭。今天她多做了不少炖肉跟饼。昨天没买到肉炊饼的客人,今天特意来早了些。买到肉炊饼以后,就着胡辣汤吃,真乃人生一大快事!不过姜芸霞却直往山上瞧,今天这些肉炊饼,靠普通客人可吃不完,难道赵副将他们今天不来吃吗?她正想着,那边就来了一个人,是昨天那个长脸兵卒。“今天好像又早了些。”姜芸霞笑着招呼他。“怕老板的肉炊饼卖得太快,我买不到肉炊饼,回去要被骂的。”长脸兵卒叹气。昨天他就被骂了,八个人十九个肉炊饼,谁都没吃够。“今天肉炊饼管够。”姜芸霞说。长脸兵卒笑了,“来四十个,然后再来十碗胡辣汤。”比昨天又多了两个客人,姜芸霞心中欢喜,跟陈氏一起给他弄饭。都装好以后,长脸兵卒又拿出一张纸条并几块银子,“这是中午定的饭,银子的数量跟菜上面都写了。对了,老板你们晚上卖不卖饭?”他问。赵副将他们中午吃了那么好吃的菜,晚上再吃食堂的清汤寡水,实在难以下咽。昨天其实他就想让长脸兵卒问姜玉珠这件事来着,结果给忙忘了。“卖饭现在只是试营业,现在晚上先不卖,等过几天,我们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再卖。不然弄出什么岔子就不好了。”姜芸霞道。她说话客气,说得也有道理,长脸兵卒自然不会难为她。“那等哪天晚上也卖饭了,一定要告诉他。”他只道。“一定。”姜芸霞答应。长脸兵卒又想起一件事,“老板上次跟我们副将说的什么两荤一素?”这是他自己想吃的,他的月银不比赵副将,可每天看着赵副将吃,他光闻着味,也着实难受,所以他问起这件事。上次听姜芸霞说,这套餐好像不贵。“这个也要等一些天。”姜芸霞抱歉道。“好吧。”等着吧。姜芸霞看他有些失望的样子,心中一转道,“客人中午想吃什么菜,我中午送你一份。”“这怎么好意思?”长脸兵卒满脸惊喜,却又道。“你跑来跑去的,也很辛苦,这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姜芸霞说。长脸兵卒每天照顾她的生意,虽然不是他买,但他经手,若他想难为她,她也不好做。给他点甜头,大家你好我也好不是。长脸兵卒又推了两次,这才高兴的答应。约定好中午送饭的时间,他拿上东西转身要走。忽然,他想起一件事,回头压低声音跟姜芸霞说,“姑娘,看你不容易,跟你说件事,今天卖完饭就早点回去吧!”“怎么?”姜芸霞一怔。“我也是听说,好像今天要派人到山下抓人呢,抓那些可疑的人。”长脸兵卒道。汪斌实在怕极了沈凤鸣,昨天把整座矿山都搜了一遍,也没搜到可疑的人,可他还是不放心,决定今天把山脚各处也搜一遍。姜芸霞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不显,只道,“多谢,我今天一定早点回去。”长脸兵卒这才笑着走了。姜芸霞看着他的背影,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沈凤鸣跟杨晟,长石村离矿山很近,说不定那些守军也会搜那里。对于十天后的事,她想的是既然她斗不过他们,就尽量让事情保持原状,等立冬那天,她把村里的百姓骗到县城去躲灾。既然这样,就要想想,若是她没来长石村,杨晟跟沈凤鸣会如何。他们可能会在村里借宿,但或许不会待太久。也或许他们会在村子里住着,毕竟周围都是荒野。姜芸霞判断不出,最后她想到一点,何须她来决定,她只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杨晟跟沈凤鸣即可。人的选择,有时候就是人生,让他们来选,那大概率结果就会跟梦里一样。心中有了决定,她着急回去,卖胡辣汤的时候,她都给客人盛的满满的,几乎流出来那种,再加上长脸兵卒买了很多,今天他们卖东西卖的飞快。离辰时还有半刻钟,他们就卖光了所有吃食。今天许青山果然没再过来,姜芸霞跟陈氏等人收拾东西回家。到了家里,她先往偏房看了一眼,杨晟跟沈凤鸣在,他们不知道在说什么。今早,杨晟刚起床就听见两长两短的清脆鸟鸣声,他立刻起身,跟着声音去了村后面的山坳里。那里几十个劲装侍卫,进他来,全都翻身下马,跪倒道,“属下参见副指挥使。”麒麟卫的侍卫来了,有些事也该办了。姜芸霞自然不知道这个,她用手指轻轻扣响了偏房的房门。杨晟跟沈凤鸣在她进院子的时候就注意到她了,早已停止谈话。杨晟打开房门,“姜姑娘,早。”他笑道。“早。是这样的,我今天又有一个单子,想麻烦你们帮我看看上面写的什么。”姜芸霞把早上长脸兵卒给她那纸条递给杨晟。这点小事,杨晟接过纸条,“周校尉,三钱银子,水煮肉;庞副尉,四钱银子,要一只鸡;费校尉……”纸条上林林总总写了八条。杨晟念完,“你记得住吗?不然我再给你念一遍吧。”姜芸霞根本不用记,她识字的。不过她还是从善如流。杨晟又给她念了一遍,她表示自己记住了,“多谢!”她道。“你太客气了。”杨晟道。姜芸霞笑笑,忽然想起来一般对他说,“两位客商这两天如果出门的话,一定要小心些,我今天听说,武陵矿上似乎发现了什么歹人,今天他们要搜山呢。好像连山脚的集市甚至村子也要搜,这不,我听说这个消息,就赶紧回来了,免得麻烦。”杨晟听了,面上笑容依旧,眼中却有点不同。“知道了,多谢姜姑娘提醒。”他道。“不用。我去做早饭。”姜芸霞笑着转身,进了厨房。房门关上,杨晟对沈凤鸣说,“怎么办?”搜山,那个汪斌还真能折腾。汪斌不是能折腾,他实在怕极了沈凤鸣。“他越是如此,我们越不能露面,让他自乱阵脚。”沈凤鸣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杨晟答,“那我们现在?”“先离开这里。”也免得牵连姜家的人。“离开这里?”杨晟皱了皱眉,他根本不想走。“凤鸣。”他看向沈凤鸣,有很多话想跟他说。沈凤鸣看向他,那眼中冰冷依旧。杨晟吐了口气,他什么也不想说了,算了,先离开吧,快点把这件事解决完也好,到时还能回来的。姜芸霞今天给杨晟跟沈凤鸣做了两碗面,早上从骨头汤锅里留出来的汤,面揉得恰到好处,擀成面片,再切成粗细均匀的条,下汤锅煮。再加一些鲜嫩的青菜,出锅后撒上一点葱花,点上几滴香油,这碗面便有无穷滋味。杨晟大口吃着面,面条劲道,汤头醇厚,他真舍不得走。沈凤鸣没像他那么狼吞虎咽,但吃得也不慢。这时陈氏也做好了姜家的早饭,他们一家围坐在一起,虽吃的是粗饼杂粮,可说起今天在集市上赚了多少钱,全家脸上都是笑容。吃完饭,陈氏收拾碗筷,姜芸霞准备去镇上买菜,这时杨晟跟沈凤鸣从偏房里出来,手里拿着包袱。“两位客商?”陈氏诧异。“我们去别的村看看情况,等伙计来了,好一起收粮。”杨晟继续他那个收粮的谎话,说得倒也合情合理。陈氏点头,正该如此,“那你们还回来吗?”“回来啊,村里的粮我付了定金,还没收,等一切办妥,自然要回来收的。”杨晟笑道。也是,“那你们路上小心。回来要是没地方住,就还住我家里。”陈氏客气道。“好。”杨晟就是这么想的。陈氏愣了愣,他这也太不见外了。姜芸霞则挑了挑眉,回来,回来做什么,难道他还真要收几车粮食回京?麒麟卫做事都这么有头有尾的吗?不过她倒是想起一件事,赶紧回屋,拿出一个东西递给杨晟,“你们这就要走了,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这银子还是还给你们吧。”是杨晟之前给她那五两银子,他说那是饭资,可满打满算,他们在这里住着吃的这些饭也就差不多三百个钱,她怎么好要他们五两银子。至于找零,姜家全部身家都不够四两七钱。“会有机会再见的,到时你再继续做饭给我们吃。”杨晟不接那银子,说。“那到时你再给我。”姜芸霞却把银子直接塞到他手里。“不是……”杨晟拿着银子有点踌躇,怎么感觉她不希望他们回来了似的?他的错觉吧!还有,“已经吃了你那么多饭。”“这位公子也教了我们识字,大家就算扯平了吧。”姜芸霞说。两人还要争执,陈氏道,“都别争了,就这样吧,要是两位公子以后再回来,咱们再算钱。”再回来这个词杨晟爱听,既然如此,他就先把那银子收了。姜芸霞这个性格,也是执拗的可以。杨晟跟沈凤鸣骑马离开,陈氏站在那里,长出了一口气。这两位公子太过优秀,她还真怕姜芸霞少女懵懂,对他们心生爱慕,他们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不好。姜芸霞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她还要想想立冬那天,怎么把村民骗去县城好。随后她跟陈氏去了镇上买今天要用的东西。等她们回来,果然有一大队士兵进村搜查。姜家有武陵县的户籍,并不怕查,那些士兵搜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便去别人家里了。中午姜芸霞照常做菜,送饭,只是这账目……下午,到了学字的时候,姜霖坐在那里,有些遗憾,姜云雪眉头紧皱,她是最喜欢学字的,姜武则欢快的跑来跑去,不用学字,他很快乐。姜芸霞看着桌上那些纸笔,琢磨以后有了钱,还是得让几个孩子识字。不求他们金榜题名,起码能明理。至于账目,她有些烦躁,做外卖,不记账真的不行。可沈凤鸣就教了数字跟百家姓前几篇,她根本没法写。她自己偷偷记是可以,可怎么跟陈氏他们解释?去求顾宴州?只要他随便教她几天,她就有理由说自己学会了。杨晟跟沈凤鸣已经走了,她跟他接触,应该也不会影响什么。就是不知道他现在读书忙不忙,她不想耽误他考科举。就在她胡思乱想时,外面有人问,“陈婶子,芸霞,在家吗?”姜玉珠站起身,往外看,是许青山,他旁边则站着顾宴州。顾宴州察觉到她的目光,朝她点了点头,如三月清雪,干净清隽。“青山跟宴州来了,快进来坐。”陈氏笑着招呼他们进屋。两人进屋,许青山往院子里瞧瞧,“那两位客商呢?”他问。“走了,人家最生意也挺忙的。”陈氏说。许青山怔了一瞬,走了?这么快,这么轻松的就走了?他还以为他们要骗姜芸霞呢,谁想到……或许是他想错了,冤枉了好人!这么想,他又有些愧疚。“你们这是?”陈氏问许青山。许青山想起了自己的来意,既然杨晟跟沈凤鸣走了,正好,他问姜芸霞,“你们还想识字吗?要是想,可以让宴州教你们。”这样顾宴州就能跟姜芸霞多接触了,说不定真能成了好事。至于他,他已经放开了。姜芸霞也正犹豫要不要去求顾宴州,只是,“怕耽误你读书,明年就要大考了。”她对顾宴州说。顾宴州笑了,“我昨天不是说了,温故而知新。况且一天到晚的读书,也很累,教教你们,我也正好放松一下。”姜芸霞想了想,其实她不用学很久,只要几天装装样子就行,“真的?”她问。顾宴州很肯定的点头,其实他早把能学的全学完了,现在就是在学院或者家中温习旧书,教几个人识字,根本不算什么。“那就麻烦你了,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姜芸霞说。顾宴州咳了一声,“父亲跟母亲十分喜欢你做的菜,你要是方便……”他就不说买了。顾永德夫妻上次在姜家吃了那顿饭,可以说念念不忘,时常在家里提及。顾宴州听在耳中,就记在心里了。当然,他也爱吃姜芸霞做的菜。姜芸霞笑了,这不是问题,权当报答。这样,她也安心了。陈氏在旁边听得有点反应不过来,许青山喜欢芸霞,他现在在干什么,把顾宴州跟姜芸霞往一起推?顾宴州确实很好,可顾家人会同意他娶芸霞吗?事情变得太快了……顾宴州说做就做,现在他没事,就开始教姜芸霞几人。还是那张方桌,这次坐的人却变了。顾宴州声似泉水,教人的时候很有耐心。如果沈凤鸣是一位严师,他无意就是个益友。不远处的山上,杨晟跟沈凤鸣根本就没走多远,居高临下,他们正好能看见小小的一张方桌旁,顾宴州教得仔细,姜芸霞学得认真,两人一个好似朗月,一个好似明珠,如果只是单看,就像一副很美的画卷。杨晟烦躁地打着马转了两圈,真想立刻回去,管它什么矿山,什么六皇子,什么命令!不过他也不能否认,顾宴州真的很出色,按他先前那套想法,姜芸霞若嫁给他,也不算可惜了。沈凤鸣微微垂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又放开。第二天,姜芸霞琢磨着连吃两天肉炊饼,该腻了,所以她今天做了小包子。本来想做灌汤小笼包,可没有小笼屉,买还要花钱,便作罢。改良一下,灌汤改成微微汤汁浓郁一些,小,还是挺小的,每个只有李子大小,在家用大锅蒸了,放到篮子里拿棉被盖好,到地方就能卖。小小的包子晶莹剔透,透过外面的皮,似乎能看见里面鲜香的汤汁跟馅料。“呦,老板好巧的手。”有熟客看见这小包子,立刻被吸引了,夸赞道。这么小的包子,竟然还能捏出这么多褶儿,实在厉害。这小包子,光看,就知道肯定好吃。姜芸霞笑笑。那熟客问明了价钱,立刻来上几个,一口咬下去,汤汁喷溅,可真真太好吃了。配上胡辣汤,更好吃。忍不住,他又买了几个。今天的小包子卖得格外好。等长脸兵卒来了,看见那小包子,也是惊讶不已。姜芸霞直接给他拿了几个,让他尝尝。尝尝就是不要钱,长脸兵卒赶紧道,“这怎么好意思。”昨天,他已经吃了姜芸霞一碗水煮肉了,今天还吃她的包子?“就几个包子。”姜芸霞把盘子塞给他。长脸兵卒一尝,满口留香。“这包子,大人们肯定爱吃。”他赞叹。今天他也是买早饭加订饭的。一切弄好,今天他没说什么山上的消息,匆匆离开。他直接买了一多半的包子,旁边的客人怕包子卖完了,赶紧道,“给我也来五个。”“我也要四个。”大家一抢,瞬间包子就只剩下十几个了。这时一个人挤进来道,“老板,剩下的我都要了,给我包好,我带走。”这人身高有一米八左右,浓眉大眼,身上只穿一身普通短打,可看着就跟其他人不同。大概就像那种当过兵的,行走坐卧都跟普通人不一样。姜芸霞多看了他两眼,然后将剩下的包子包好,递给他。“还要两碗汤。”那人又道。汤却不好办,若是那长脸兵卒,砂锅、碗什么的尽可以给他拿去盛汤,可这人脸生,把东西拿走若是不还了,不是亏了。那人似知道姜芸霞的想法,摸出一块银子递给她,“先放在老板这里。对了,老板,听说你们中午可以订饭?”这还是除了长脸兵卒以外,第一个要订饭的人,姜芸霞点头,“可以的。”“那我想订,就做两人份儿的饭菜,做什么你决定就行。做好了,中午给我送到这里,我自己来拿。”那人说。这个要求也很奇怪,给送到集市上,不送到家里?两人份的饭菜,姜芸霞心中已然有了个猜想。“好。”她答应,收了银子。银子大概有半两。那人抱着包子拎着砂锅,几个拐弯,便消失在人群中。中午姜芸霞做好饭菜,一份送到山上,一份送到集市上。第二天,那人又来,今天做的仍是包子。他又定了中午的饭菜。至此,姜芸霞有了长脸兵卒跟他两个稳定客户。第三天,山上的守军又搜了一次山,这次搜得比上次还仔细,只要没有本地户籍的人都被抓走了,闹得人心惶惶。“这是怎么了?幸亏那两个客商提前走了,不然不是麻烦了。”陈氏感叹。姜芸霞却没说话,那两个人走了吗?不一定。第四天,姜芸霞买到了牛肉,做的生滚牛肉粥。照例买菜然后做饭,可是等她下午学完字要煮汤的时候,就见东边飘过来一大团黑云,看着要下雨的样子。也可能下雪,马上快立冬了,天气变得越发寒冷。陈氏站在院中,看着那黑云又是高兴又是担心,她真是怕了旱灾,来到武陵县这些天,除了刚来的时候下过一场雨,后来就没下了,她生怕这里也要闹旱灾,现在要下雨,自然高兴。只是,若真下雨或者下雪,明天他们还能出摊吗?“不如咱们就休息一天。”姜芸霞提议。干了这么多天,是该给自己放个假了。而且离立冬越来越近,她还没想到合适的办法骗村民进城,她有些着急了。“休息?”陈氏纠结,“那咱们买的这些东西怎么办?”可是不休息,万一做好了,明天下大雨没法出摊,更亏。“现在天冷,放一天能放得住。”姜芸霞说。忽然,她又道,“还是卖新鲜的东西好。这样吧,羊骨头咱们煮汤喝,猪肉灌点香肠。这个时节正合适。香肠以后可以卖,也可以留着自己吃,都方便。”陈氏一听这个办法好,两人当即决定灌香肠。两人都是手脚麻利的,很快,一串串香肠便被挂在了屋檐下,像一串串风铃,煞是好看。明天不摆摊,做完香肠就没事了,姜芸霞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口,一边看天上的黑云,一边看那些香肠,脑中思绪纷纷。忽然,天上飘起小雨,雨中夹杂着雪花。远处一片白茫茫,将山川、房屋尽数遮住,天地间似乎更宁静了。姜芸霞怔怔的,这时,门口忽然进来一个人,那人看见她,先念了声“阿弥陀佛”,然后垂首问,“施主,可否让我暂避下风雨?”姜芸霞看向他,只见是个老和尚,六七十岁的年纪,脸上满是皱纹,身上的僧袍有几处补丁,看着很潦倒,但面相慈祥平和。这附近还有庙吗?姜芸霞没见过。这时陈氏听见声音从里面走出来,问,“你是哪里的和尚?”“西风山天女娘娘庙的。”老和尚回。陈氏也没听说过,姜芸霞更是听得奇怪,天女娘娘?陈氏见老和尚冻得直哆嗦,赶紧让他进来避雨,并给他倒了一杯热水。老和尚喝了热水,感觉身上好了很多。这时陈老爷子也出来了。外面雨雪越大,老和尚暂时也走不了,便跟陈老爷子说起了话。西风山就在长石村西面十多里的地方,那里也是武陵山支脉,只是山上并没有铁矿。山上有个天女娘娘庙,何人何时所建已经不可考,据说拜天女娘娘能消灾解祸,祛病除灾。老和尚到庙里的时候,庙里就香火不旺,但还勉强过得下去。后来这边的山脉发现铁矿,大家都往这边走,那边就越来越萧条,慢慢的,根本没人去上香了。没有香客,庙里没了经济来源,吃的还好说,武陵县百姓富裕,到外面化缘,总能化来一些饭食,可那庙宇年久失修,已经无法再遮风挡雨,眼看着冬天要来了,老和尚无奈,只能到各处走动,看哪位善人愿意出资,帮忙修缮庙宇。今天下午他去了更远处的王庄村,出来的时候看着天色不对,就想赶紧回去,结果刚走到这里,天就下起了雨。“多谢施主让我进来避雨。”老和尚双手合十,感激道。“不用不用,一点小事。”陈老爷子说。他没问老和尚有没有化到钱修庙,实在家里也很艰难,无力帮忙。老和尚看姜家这样,也知道他们家里不富裕,便没继续这个话题。两人说起了别的,两个老人家,总是有很多可以说的。姜芸霞在旁边听着,却忽然心中一动,她想了各种骗村民去县城的办法,但都不好实施,现在可巧不是来了个好的。第 28 章此时山上, 汪斌两眼中满是血丝,见朱樑进来,他立刻问, “怎么样?”朱樑摇摇头,抓了很多人,但根本没有麒麟卫的影子。试探地,他说, “将军,会不会你想多了,那人根本没来武陵矿。”他说起沈凤鸣都不敢称呼他的名字, 而是用那人代替, 怕刺激到汪斌。汪斌顿了顿, 问, “兆平县那边有消息了吗?”“刚来的消息, 那边的痕迹全抹平了, 麒麟卫根本查不到什么的, 将军放心。”“我问, 沈, 那人去兆平县了吗!”汪斌怒道。朱樑微怔,然后摇头, 那人没在兆平县露面。“他肯定在武陵矿。”汪斌噌得下站起来, 神色激动地道, “肯定在,肯定在。”于是搜查四处的守军变得更多起来。申时, 雨停了, 但天上的黑云却没散, 看那样子一会儿还得下雨。老和尚再次谢过姜家人, 然后离开。这雨果然绵延到第二天早上,陈氏庆幸,庆幸昨天没做胡辣汤,不然没法出摊,不是全浪费了。姜芸霞则难得睡了个懒觉,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细雨,把昨天想的计划重新思忖一遍,觉得没有漏洞,这才起床。巳时,雨停了,万物跟被洗刷过似的,十分清新,她跟陈氏说想出去走走。陈氏没在意。姜芸霞出了门,往西边看,果然,那里有两座陡峭的山峰,一高一矮,高的那个直上直下的,周围全是光滑的石壁,估计人根本上不去,矮的那个挨着它,坡度稍缓。武陵县到处都是山,以前还真没注意过这两座,也不知道那山峰上竟然还有个庙。姜芸霞迈步朝那边走去。她现在每天走五六里去镇上,走得熟练了,十几里的路程也不算什么,眼看着就到了山脚。这里有一条官道,可人却很少,偶尔见到一两个,打柴的居多。别的山上有矿,不让百姓上山,这西风山没人把守,所以很多人来这里打柴。姜芸霞顺着一条小路上山,刚走到一半,却见上面匆匆下来三个人。两个老和尚,其中一个老和尚背后背着一个小和尚。那老和尚正是她昨天见到那个。“元醒,一会儿我带弥生去看大夫,你去镇上看看能不能化点银子,好给他抓药。”元觉老和尚说。“师兄,我晓得。”另一个人答应。姜芸霞顿时明白发生了何事,往老和尚的背后瞧,果然,那小和尚只有五六岁的年纪,脸烧得通红。“大师。”她跟老和尚打招呼。老和尚认出了她,但此刻他没工夫跟她说话,只道,“姑娘?”“先送他去看大夫吧。”姜芸霞说。“好。”老和尚说。四个人一起到了镇上,然后那个叫元醒的老和尚走了,估计是去化缘了,姜芸霞则跟着老和尚去了广善堂。“问诊十个钱。”广善堂的伙计道。老和尚在袖子里摸了半天,只摸出六个钱,“施主,能不能……”“我们广善堂不是开善堂的,若是人人都像你一样,我们不是饿死了?到时谁给你们看病。”那伙计早上刚挨了掌柜的骂,心情正不好,便冷言道。老和尚瑟瑟,一边摸着小和尚的额头,试探温度,一边往外看,希望他师弟快点回来,凑够钱看病。“我这里有。”姜芸霞道。说着,她拿出四个钱,放在案上。老和尚看向她,“施主。”“快点给他看病吧。”姜芸霞说。老和尚点头,把那十个钱递给伙计。伙计接了钱,让他们去旁边一间房里。老和尚背着小和尚往那边走,姜芸霞跟上。“受了风寒,病情很凶,要赶紧吃药,切勿再着凉了。”大夫说着,刷刷开了一个方子。老和尚要去接方子。“大师,我去吧,你照顾他。”姜芸霞知道他没钱,拿了方子也没法抓药,便接过方子,去外面抓药。“多谢施主,多谢施主。”老和尚真没想到,昨天偶然遇见的一个姑娘,竟然肯这么帮他。任何时代治病吃药都是个大难题,这么几包药,花了姜芸霞两百文钱,快抵得上姜家辛苦一早上所得了。不过人命关天,且姜芸霞还要跟老和尚商量那件事,便也没放在心上。此时老和尚背着小和尚正站在门口。姜芸霞过去,示意自己抓完药了。“多谢施主,不然这孩子的命怕保不住了。”老和尚又感激道。“大师不用多礼,还是先回去给他熬药吧。”姜芸霞说。两个人往外走,走到镇口的时候看见元醒正在那里化缘,有善心人看他一个老和尚怪可怜的,就给他一两文钱,可抓药要一大笔钱,这点怎么够。元醒也急得脸上直冒热汗。“师弟。”老和尚叫他。“师兄。”元醒过来。“这位女施主帮弥生垫付了诊费跟药钱。”老和尚解释,他说姜芸霞是垫付的,意思以后等他有了钱,还是要还给姜芸霞的。“多谢施主。”元醒双手合十,对姜芸霞感激不尽。四人又赶紧往回走,不一时,到了山上,三个人正焦急的等在那里,两老一小。“先进去。”不等这三人问,老和尚便说。进了庙,老和尚把小和尚放下,有人照顾他,有人拿着药去后面煎,几个人忙成一团。姜芸霞则打量着四处。这是一座两进的庙堂,不算大,前面几间偏殿,正中间的堂中供着一位骑着白虎的神女,神女身穿一身红色仙衣,鸾姿凤态,眉目传神。可惜时间久了,那雕像上的颜料十分斑驳,损了神女的风姿。这就是天女娘娘吧?姜芸霞想。她还真没听说过这位神女,古代有两位跟她名字相近的神女,一个是天女女魃,黄帝的女儿,相传她穿一身青衣,她所在的地方,便会赤地千里。还有就是九天玄女,即九天娘娘,她人头鸟身,而且她是道教的。这天女娘娘就不知道是何人了,佛教中根本没有对应的人物,可能只是乡民感念其恩德,修建庙宇供奉的某位。庙的后面则是和尚们居住的地方,这庙也不知道多久没修缮过了,前面的偏殿几乎全都塌了,后面也是破屋烂瓦,昨天下了一夜雨,现在这屋舍中几乎没有干燥的地方,冷风吹来,直吹得透心凉。怪不得那小和尚会受风寒。“多谢。”老和尚过来,对姜芸霞又感激一番。见她盯着那破屋瞧,便叹了口气。庙里没有香火,也没有新人来,他们这几个老的死了也就死了,可这两个小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善心人想收养他们。只是他们本就是被遗弃的,又都年龄尴尬,怕不好找人家。想起这个,老和尚心中难受。就在这时,姜芸霞温声问,“大师,想让这庙重新兴盛起来吗?”老和尚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在说什么。姜芸霞还以为老和尚年纪大了,没听清,又问了一遍,“大师,想让这庙重新兴盛起来吗?”当然想,老和尚做梦都想,只是怎么兴盛起来?“大师,我有一个想法。”姜芸霞把自己的计划跟老和尚说了。老和尚听得目瞪口呆,这行吗?“大师不试试怎么知道。”姜芸霞说。老和尚却还在踌躇,这是在骗人吧?天女娘娘会不会生气。“天女娘娘有灵,会体谅大师的一片苦心的。”老和尚看看这破屋,再看看屋中的几人,老的老,小的小,可能连这个寒冬都熬不过去,他长叹一声,罢了,若有地狱,便让他一人去即可。姜芸霞却知道,这不是骗人,这是在救命,所以她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跟老和尚详细说了计划,又给了他一些银子,两人就分头忙碌起来。陈氏发现姜芸霞最近有点不对劲,每天都要往外面跑,问她去做什么,她总有各种理由。幸而她每次去的时间都不长,她也就没多想。眼看着就要立冬了,立冬要吃饺子。这个习俗来源于张仲景,那时饺子叫娇耳。张仲景作为一个大医学家,辞官回乡后,发现冬天百姓的耳朵都被冻坏了,便把羊肉等驱寒温补的东西包进皮中,放进水里煮,称之为驱寒娇耳汤。后来因为饺子形状像耳朵,大家传来传去,还有了“立冬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这句谚语。姜芸霞没有刻意宣传她的外卖生意,可这几天,除了长脸兵卒跟那个浓眉大眼的人,她还是多了不少客人,现在每天中午赚的钱,都快赶上做早饭赚的了。“芸霞,不然立冬那天咱们不做炒菜,也做饺子卖吧!”陈氏一边收拾厨房,一边对姜芸霞说。“嗯。”姜芸霞心中想着事,随便应了。此时不远处山上的一处营地,那个浓眉大眼的侍卫刚从集市拿了午饭回来,恭敬的递给杨晟,然后仗着胆子问,“副指挥使,这食盒里装的什么,这么香?”杨晟比较好说话,所以这侍卫有此一问。要是沈凤鸣,他早恨不得有多远退多远了。“装的什么,当然是吃的。”杨晟接过食盒笑道。侍卫扯了扯嘴角,他当然知道是吃的,可是什么吃的?他瞧着杨晟今天高兴,便又问,“那我能不能也买一份?”忽然,他看见后面那些兄弟朝他使眼色,他又补了一句,“或者多买几份,给他们也吃点。”这几天麒麟卫的这些侍卫每天闻着菜香,看着杨晟吃得香甜,也想去姜芸霞那里买点汤、包子或者菜吃。当然,这得问杨晟的意见。“你们也想吃?”杨晟挑眉。那侍卫赶紧点头。“这么多人都去买,生怕别人发现不了咱们是吧?”杨晟哼了一声。而且这么多人去买,姜姑娘得忙成什么样,现在她就已经睡得很少了。这群兔崽子,想什么美事呢!那些侍卫苦了脸,心道现在不行,等这件事结束了,他们去那摊子上买吃食,副指挥使就管不着了吧。嗯,应该快了,也就这几天的事了,把名单再确认一遍,应该就能抓人了。山上,朱樑进来,被汪斌的样子吓了一跳,只见他面容憔悴,满眼通红,手里握着他那柄长刀坐在那里,竟似一晚上没睡。“汪将军。”朱樑急呼,何至于此。“蒋禄回来了吗?”汪斌问。“蒋禄的老母昨天病重,才回去一天,怎么会这么快就回来。”朱樑道。汪斌咧嘴笑了笑,“他回不来了。”朱樑不懂,忽然,他惊问,“将军的意思是?”他逃跑了,被人抓了,还是?汪斌看着他,语气平静,“把咱们那些人都叫来吧。沈不留的大名你们也该听过,那些拿了钱的,一个也别想活。”沈不留……朱樑冷汗直冒。不一时,房中多了十几个人,都神情惴惴。这些天汪斌风声鹤唳的,弄得他们也紧张不已,吃不好,睡不好的。“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今天我想听听大家的想法。”汪斌扫了众人一眼,说。众人反应各异,有人觉得汪斌太过小题大做,他们把这矿山把守的铁桶一般,就算是麒麟卫来了也查不到什么吧。有人则害怕不已,毕竟事关身家性命。大家七嘴八舌,有的说,该给六皇子写信,问问他的想法,有的说,干脆找个理由把矿山关停一段时间,还有的提议,不然找个替罪羊,等麒麟卫来了,就把他交出去。他这话一出,众人脸色一变。替罪羊,谁当这替罪羊。商量半天,也没商量出个结果。等众人散去,汪斌用手抚摸着手里的刀,脸上一片沉静。朱樑觉得他这样让人害怕,便出声叫他,“汪将军。”“我真的后悔。”汪斌开口就是这么一句,他拼死拼活在战场上立下的功勋,好不容易当上了一军主将,谁想到,一失足成千古恨。“汪将军,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朱樑劝。汪斌摇摇头,没机会了,他能感觉到,那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朱樑不太相信他这种感觉,觉得他是在自己吓唬自己。汪斌却知道,真的没机会了。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种预感曾数次救过他的命,现在它告诉他,他要死了。或许今天,或许明天,等待他的就是雷霆一击!他或许连个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会像蚂蚁一般被人碾死。他不甘心!没死在战场上,却死在这里。他握紧了手里的长刀,腾然站起,杀气四溢。到底是战场中历练出来的。“汪将军。”朱樑结结巴巴的喊。“我有一个想法。”汪斌说。“什么?”朱樑问。“拼个鱼死网破。”汪斌道。朱樑睁大眼睛,他不太懂他的意思。汪斌笑了,嘴里有血腥味,他舔舔嘴唇,将军,就该主动出击,坐以待毙,他死了也觉得冤枉。他满眼血红,配上他这模样,真好似疯魔了一般。“汪将军,到底……”朱樑问。汪斌的计划很简单,他断定沈凤鸣跟麒麟卫就在武陵矿,离武陵矿最近的就是长石村,说不定他们就躲在那里。他们几次搜查四周,没搜到,不代表没有,麒麟卫有这个本事。突袭长石村,扮成土匪的模样,如果麒麟卫的人在那里,正好把他们全都杀了,一了百了。等人死了,六皇子自有办法替他辩驳。且朝中恨沈凤鸣的人也不少。且就算麒麟卫的人不在长石村,长石村的百姓遭了土匪,难道他们就眼睁睁的看着百姓被杀,不救人?只要他们出来救人,他就把他们全杀了。如果那些土匪还杀不了他们,他就带矿山守军亲自去杀,围剿土匪吗,杀了麒麟卫的人,抱歉,误杀,还以为是别人假冒的呢。朱樑听了直接呆在那里,这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出的计划,不过不可否认,确实是个好办法。只是长石村的那些百姓死的可就有点冤了。而且,后续处理起来也会很麻烦。沈凤鸣,麒麟卫,那可不是一般人,真死在这里,朝廷不会善罢甘休吧。“你不会以为战场上不死人吧?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胜利,这就是战场。”汪斌冷笑。朱樑当然知道,但他始终觉得,还没到那一步。汪斌却觉得,已经到了。而且,这计划就算不成,也能把沈凤鸣逼出来,总比他一直在暗处虎视眈眈得好。至于死的那些百姓……他在战场上见得多了。准备人手,这计划,就定在立冬这天晚上。作者有话说:饺子的来历来自百度,自己理解着写的第 29 章立冬这天, 姜芸霞无心琢磨新饭食,便做了肉炊饼卖,卖得还算不错。中午则准备卖水饺, 有羊肉白菜馅跟猪肉白菜馅的两种,熟客们相信她的手艺,今天吃饺子也应节,还真有不少人定了饺子。姜芸霞回到长石村, 正好顾宴州从那边来。“姜姑娘,今天恐怕没时间教你们识字了,老师让我下午去见他, 说给我介绍几位他的朋友, 可能要晚点才能回来。”顾宴州说。姜芸霞抿紧了嘴唇, 心道来了。顾宴州要去县里, 要很晚才回来。或者, 他今晚就没回来, 毕竟县里的城门酉时就会关闭, 他赶不及, 可能会住在他老师家。所以梦里他躲过了今晚的大劫。却不知这对他是幸运, 还是不幸。看来一切都和梦中吻合,姜芸霞紧张过后又慢慢放松下来, 这样就好, 她还怕因为她跟姜芸淋换了命运, 会影响今天的事,现在看应该不会。“姜姑娘?”顾宴州见姜芸霞满脸凝重的样子, 有些抱歉地解释说, “老师说是他几个很重要的朋友, 让我一定去。”“没关系, 你去就行了,我们学字又不着急。”姜芸霞笑了。顾宴州也笑了,转开离开。姜芸霞看着他的背影,想起许青山,梦里他也逃过了晚上的大劫,却不知为何。快到申时了,许青山拉完一个往孟家村的客人,想赶紧往矿山的方向赶。马上要到矿工下工的时间了,他得回去拉脚。这时,旁边一户人家忽然冲出来一个人,“来人,救命啊!”是个男人,他慌乱异常,站在那里大吼大叫。“怎么回事?”许青山是个热心肠,当即下了驴车问。男人一把抓住他的手道,“我媳妇,生不下来,流了好多血。产婆说她,说她……”男人没说完,便哇哇的哭了起来。是难产,“赶紧送到镇上,不,送到县里去,县里有好大夫,说不定能救命。”孟家村属于长岭镇,但在长岭镇边上,且都是山路,送去镇上,不如直接送去县城,虽然稍远点,但路途平坦,产妇怕经不住颠簸,所以许青山这么说。男人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反复道,“去县城,对,去县城。”可是怎么去县城?“我送你们去。”许青山当即道。这肯定会耽误他的生意,可他不能见死不救。“谢谢,谢谢。”男人抓着他的手要给他跪下。许青山赶紧拉住他,跟他一起把产妇小心地抬到驴车上,快马加鞭的往县城里赶。姜芸霞自然不知道他的际遇,她此刻只盯着西边的天空。酉时,矿工们下工了,今天是立冬,家里吃饺子。一想到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饺子的样子,每个人脸上都带了笑,恨不能立刻飞回家里去。冬天天黑得早,此时周围已经一片漆黑。最后一批矿工马上就要离开,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指着西边道,“那是什么?”所有人都朝着那人指的方向看,只见一个火球从半空降落,落在一处山峰上。“是西风山。”有知道的说,那处山峰是西风山。所有人都被这异像吸引了。此时长石村也有在外面的人看见了那火球,立刻朝屋里的人喊,“快出来看,那边有火球。”屋里的人听了,都放下手中的东西,出来观看。什么都没有,不对,又一个火球从半空降落。“怎么回事?”天降火球,这是大灾将至吗?有胆小的,立刻祈求上苍保佑。胆大的,也心里嘀咕,不会要出事吧。大家不自觉地聚在一起,一边往西边看,一边小声讨论着。“村长,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悄悄问顾永德。顾永德哪里知道,只皱眉不语。“要不要去看看,西风山上好像还有个庙,里面还有人住着呢。”有人又说。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去,还是不去?就在这时,又有三个大火球坠落,随后在那亮光中,一位五丈高的红衣神女忽然显露身形,飘飘然似脚踩祥云,巍巍乎若星辰苍茫。众人都看呆了,刚才那场景虽只出现了一瞬,如真似幻,但他们确实看见了,神女,显灵!“是天女娘娘,大家快去拜见天女娘娘!”一个清脆的童音,随后,也不知谁带的头,大家都往西风山那边跑去。矿山上的汪斌自然也看到了这副景象,立刻皱紧了眉头,却不知是福是祸。不对,他猛然想起,村民都往西风山去,他的计划怎么办?怕被麒麟卫发现端倪,他挑选的人手已经在两天前扮成矿工下了山,此时他们应该在六十里外的青龙坳,就等着时辰一到就动手了。怎么办?改变计划,可过了今晚,他都不知道自己以后是否还有再拼一次的机会。可是不改,鱼饵没了,怎么杀麒麟卫的人?他跌坐在椅子上,天要亡他!杨晟跟沈凤鸣也看到了刚才的景象。杨晟这些天一直关注着姜芸霞,知道她每天都去天女娘娘庙,似要帮庙里重获香火。此时看到这异像,他立刻猜到是姜芸霞所为,顿时拍掌道,“妙啊,我就说她心思奇巧,竟然能做到这样,那火球也就算了,那神女是怎么回事?改天我一定要问问她,我也弄一个玩玩。”沈凤鸣眼中也闪过惊讶,然后他问,“都有谁知道这异像是她弄的?”“应该就咱们麒麟卫的几个人吧,怎么?”杨晟问。“告诉那几个人,这件事谁也不许对外面说半个字。你也是。”沈凤鸣看向杨晟道。“为……”杨晟想问为什么,忽然明白了沈凤鸣的担忧,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而且,这么做,多少有些蛊惑人心的嫌疑,万一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就不好了。虽然,应该没人关注一个普通百姓。“放心,咱们麒麟卫的人,没人会说出去半个字。”杨晟说完,上下打量沈凤鸣,脸带揶揄,这么替人家着想,是不是?沈凤鸣冷冷的看着他。杨晟咳嗽一声,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六十里外的青龙坳,朱樑就带人躲在这里。这里离西风山太远,再加上这里是一处山坳,周围山体遮住了视线,朱樑等人并没看见西边的异常。戌时,朱樑一咬牙,翻身上马,带人直奔长石村。他们有五六百人,都做土匪打扮,穿各种杂色衣服,脸上裹着头巾,手中拿着大刀。这么多人骑马路过,声势不小,中间有村民听见外面的响声,打开大门往外看,吓得立刻关上了房门。娘啊,土匪,好多的土匪!离长石村还有三十里,麒麟卫的暗哨发现了他们这行人,立刻吹起一短三长的警戒哨。没一会儿,杨晟就得到了消息,赶紧来告诉沈凤鸣,“一队土匪,大概有五六百人,都骑着马拿着刀,往咱们这边来了。”“土匪?”沈凤鸣声音沉哑,武陵县还有这样装备精良的土匪吗?“怎么办?”杨晟问,倒不太着急,主要村里的百姓都去西风山那边了,就剩他们麒麟卫,别说这点土匪,再多一倍,他们也不怕。沈凤鸣往前快走,站在山岗上往下看去。这时朱樑他们已经离这里仅有二十里了,根据他们的行进路线,很容易判断出他们就是冲着长石村来的。他的凤眸立刻变得冷厉无比。“难道他们要对长石村下手?”杨晟站在他旁边,惊讶道。长石村就是一个普通村子,值得他们如此?还是……他想到很多,比如万一他们真要对长石村的百姓动手,他们怎么办?肯定不能眼看着村民被杀,下去救,能救多少?保护人可比杀人难多了,尤其保护的还是手无寸铁的人。而且这群人来得蹊跷,他们还有没有后手,若是有……杨晟经历过很多生死了,这时也不免心中微紧。幸好,幸好长石村的百姓都去了西风山,不然他们今晚绝对被动异常。他能想到的,沈凤鸣早想到了,甚至想到更多。沈凤鸣从腰间取出一块令牌递给杨晟,“去虎山大营,调那里的守军过来。”“是!”论起公事,杨晟就是沈凤鸣的手下,他立刻拱手,肃然接过令牌,翻身上马,朝驻守潞州的虎山大营而去。沈凤鸣则看着远处,一手抖从腰间抽出一把刀。那刀明晃晃,冷森森,在月光下微微蜂鸣,似已迫不及待的要杀人饮血。这时朱樑却停了下来,汪斌派来送信的人到了。“天现异像,长石村的百姓都去了西风山?”朱樑暗道,怎么这么巧。他没怀疑有人从中作梗,而是立刻想到,老天爷睁眼了,它似乎也不忍看到无辜百姓被杀,所以才有此异像。他本来就不太赞同今晚的行动,现在出了这种事,他立刻起了撤退的心思。“汪将军说,你们继续前行,如果遇见麒麟卫的人,拖一时片刻,他就赶到。如果遇不见,就赶紧离开。”这是汪斌最后的决定。朱樑听了却心中暗骂,那些百姓本来是鱼饵也是他的保护伞,现在他们不在,他要是遇上麒麟卫的人,不是去送菜?汪将军赶来,赶来有什么用,他现在的身份是土匪,无论是谁,都能杀他。汪斌这是拿他当诱饵呢吧?他才不干。今天这事明显是不行的。“走,回去。”他拨转马头道。送信的人愣了一下,“不继续向前吗?”向前个屁,朱樑不理他,带人走了。长石村寂静一片,此刻西风山却热闹得很,大家跪倒在天女娘娘神像前诚心祈祷,然后问老和尚神女显灵是怎么回事。老和尚也一副虔诚惊讶的表情,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神女突然显灵。大家聚在一起七嘴八舌,最后看这庙宇实在太破烂了,商量着一起出钱,修缮一下庙宇,神女或许会保佑他们。人多就是乱,这一乱,本来简单的事也拖得时间很长。直到亥时,大家才想起,对了,今天立冬,他们还没吃饺子,肚子饿得很。天色也不早了,赶紧回去吧。众人三三两两的下山,有说有笑。然而第二天他们听说一件事,却笑不出来了。昨晚,就在昨晚,有几百个土匪朝他们这里来。土匪,杀人不眨眼的土匪,武陵县有几十年没闹过土匪了,可是说起土匪的凶残,所有人还是胆战心惊。幸亏昨天他们去了西风山,不然那些土匪肯定不会轻易退走,若被他们抓住……不敢想。忽然,他们想到,天女娘娘是不是知道会有土匪,才显灵引他们过去的。越想越觉得如此。若昨晚他们拜天女娘娘是一时兴起,此刻他们对天女娘娘却是满腔的感激、敬畏之情。拜天女娘娘,果然能消灾解祸,祛病除灾。昨天商量修缮庙宇的事,商量半天也没商量出个结果,今天,必须拿出个章程来,并且要快,不然怎么对得起天女娘娘的救命之恩。带着这种心情,这件事就好办了。很快,附近几个村的村长就商量好谁出多少钱,谁干什么了,然后一起上山去跟老和尚说。老和尚听他们说,才知道昨晚竟然有土匪,他又诧异,又忐忑。村民以为是天女娘娘显灵才救了他们,可他知道,那火球还有那虚影都是他跟姜芸霞弄的,那土匪的事?匆匆跟几个村长说定修缮庙宇的事,他亲自去了一趟长石村,一是感谢姜芸霞,并还给她她之前给弥生垫付的那些诊费、药钱,另外,则是问起昨晚土匪的事。姜芸霞一脸惊讶,“难道真是天女娘娘显灵?”她肯定不会承认她提前知道土匪要来的事。老和尚见她这样,也恍然,难道一切真是天女娘娘显灵?她特意让他们昨晚做那件事,好解救百姓于水火?似乎只有这样才说得通。老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对天女娘娘越加虔诚,对姜芸霞也越发感激。“大师,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姜芸霞不放心地跟老和尚说。“我晓得。”老和尚回答。这事说出去,虽然结果是好的,可天女娘娘显灵的事却是假的,还是会寒了百姓的心。“施主放心,除了修缮庙宇跟供奉天女娘娘,若有多余的善款,我一定周济百姓。”老和尚说。姜芸霞点头,这样就好,显灵的事毕竟是假的,庙里多做善事,庙里的香火才可能长久。送走老和尚,就见北边官道上来了大队的人马,浩浩荡荡,看样子,是奔武陵矿来的。姜芸霞回身关上门,看来一切终要有个结局了。作者有话说:后天上夹子,这三天更新时间不定,等下周三恢复每天晚上六点更,谢谢大家支持第 30 章看到山下那些大军, 汪斌就知道自己完了。“汪将军。”朱樑吓得脸色煞白,怎么这么多军队,难道真被汪斌料中, 沈凤鸣来抓他们了?汪斌看向他,忽然长刀一挥,砍下了他的人头。昨晚若不是他贪生怕死,他们还有一搏的机会。似这等临阵脱逃、贻误战机之辈, 杀之不解其恨。沈凤鸣跟杨晟带着人沿着山路拾阶而上,正好看见这一幕。杨晟眯了眯眼,呦, 还敢在他面前杀人。汪斌看向沈凤鸣, 忽然哈哈大笑, 他只后悔, 不该收那些钱财, 不该受别人蛊惑, 功名利禄, 是非成败, 转头空。悔之晚矣!杨晟挥了挥手, 按名单,全部抓起来。瞬间, 几十个麒麟卫立刻开始抓人, 不一时, 周围就跪倒了一片。汪斌看着,当真一个不少, 麒麟卫真是好手段。他不再抱任何幻想, 闭上眼睛, 引颈就戮。参与这件事的有汪斌、朱樑等十几个人, 剩下的如赵副将等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忽然矿山就被包围了,怎么汪将军他们全被抓起来了。他们该怎么办?他们也没得选,只能乖乖等着,看这件事最后到底怎么处理。杨晟抓了人,立刻开始审问,不一时一叠厚厚的供词已经拿在手里,他大致瞧了瞧,这些东西,拿回京城去,又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他看向沈凤鸣,真要如此吗?六皇子现在在朝中可如日中天。反观太子,他的身体可越来越差了。沈凤鸣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杨晟叹了口气,他开始想念姜芸霞了,琢磨一会儿回姜家去,好好的吃上一顿,睡上一觉,嗯,若是再有好戏看,就更好了。想到好戏,他看向沈凤鸣,嘴角上扬,他已经迫不及待了。就在这时,山下却奔来一个人,那人身材肥胖,一路跑上来,累得气喘吁吁。没人拦他,因为他穿着皇帝近侍的衣服,是来传旨的。“沈大人,皇上密令。”福安弯着腰道。“又有什么密令?”杨晟意外,上一个密令这不才办完,最近朝里这么多事吗?“这,奴才也不知道。”福安不敢看沈凤鸣或者杨晟的眼睛,只垂着头说。随后他把一封信递给沈凤鸣。沈凤鸣打开看了一遍,对杨晟说,“皇上让我们立刻回京。”“立刻回京?什么事这么急,再说这边的事……”这边的事倒是解决完了,可皇上怎么知道的?庆隆帝当然不知道。是六皇子,他就知道汪斌一个武将肯定斗不过沈凤鸣,所以在京中四处运作,好让庆隆帝把沈凤鸣召回来。如今果然有了成效。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还是晚了一步。福安看着地上跪着的那些人,也猜到自己来晚了,心中叫苦。“公公好像很失望啊!”杨晟走到福安跟前,一边围着他转,一边笑说。“不敢,不敢。”福安擦擦头上的汗说。“公公叫什么名字,第一次见到这么尽心竭力为皇上办差的人,瞧瞧,一路日夜兼程过来的吧,衣服脏了都没时间换,人看着也不精神。”杨晟继续说。福安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收了六皇子的好处,这才快马加鞭的来传旨,怎么,被麒麟卫的人知道了?想到沈凤鸣的大名,他几乎吓尿了裤子,他不会被一刀咔嚓了吧?他此刻万分后悔,不该收六皇子的银子。“公公,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杨晟在旁边笑问,福安却只觉得那好像追魂夺命音一般。他身体颤抖不止,似乎随时都要跌倒在地。杨晟看他这样,眼中多了两分冷意,他这样的,也学别人收受贿赂,可惜有命要钱,也要有命花才行。本来这样的小人物,不值得他这么大动肝火,可小人物也能影响人的命运。且,谁让他带来的命令是让他跟沈凤鸣回京呢,他在这里还没待够,根本不想回京!也算福安倒霉了。“问清楚。”沈凤鸣只这三个字,却判了福安的命运。杨晟笑了,看来他也不是很想回京吗。他一挥手,立刻有麒麟卫把福安拖下去审问了。福安是皇帝派来送信的,却被抓了,满朝里也就麒麟卫,也就沈凤鸣敢做这种事了,偏福安一声都不敢吭,他知道,叫得越大声,下场越惨。这只是一个小插曲,“现在怎么办?”杨晟问沈凤鸣。沈凤鸣看着手中的信,“此间事已了,回京。”“回京,那……”那姜姑娘怎么办,他想问,但终究没问出声。未时,陈氏站在院中,往矿山那边看着,满脸的担心。之前她看见很多军队往矿山那边去了,不会出事吧?姜城可还在矿上呢。“娘,放心吧,应该没事。”姜芸霞劝道。陈氏点点头,然后问姜芸霞,“那咱们开始煮汤。”第二天早上要卖胡辣汤的话,现在就要开始煮骨头汤了,骨头汤要熬够时间才好喝。姜芸霞却摇了摇头,明早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而且,“娘,我有件事跟你商量。”“什么?”陈氏问。“从明天起,咱们就别卖早饭,改卖午饭跟晚饭吧。之前你也看见了,卖午饭赚的比卖早饭要多,若再加上晚饭,肯定赚得更多。而且,卖早饭真的太辛苦了。”姜芸霞早有这个打算了,只是大劫不过,她一直不敢放开手脚。天气越来越冷,卖早饭睡得晚,起得早,是真的辛苦。陈氏也早就想卖晚饭了,可是姜芸霞一直不松口,她不敢提,现在她这么说,她当然没问题。“可惜了这个好生意。”她说卖胡辣汤这个生意,也赚钱的。她想,若是她有三头六臂就好了,早上、中午、晚上的生意都做,不是能很快攒够驴钱。当然,她知道自己没那个本事,才有这句感叹。姜芸霞却没什么感觉,卖早饭,本来也就是个过渡而已。想想从明天开始就能天天睡懒觉了,她觉得生活怎么一下子就美好起来了呢。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这时,外面忽然有敲门声,陈氏吓了一跳,谁啊?她过去打开门,只见沈凤鸣跟杨晟站在那里。“你们收粮回来了?”陈氏问。杨晟嘴角抽了抽,他差点忘了这回事。“嗯。”这次沈凤鸣首先出声应了,随后他看向姜芸霞。姜芸霞真没想到,他跟杨晟还会登门,先是愣了下,然后朝他笑笑,心中盘算,他这次登门,又有什么事。杨晟看看姜芸霞,又看看沈凤鸣,对陈氏道,“婶子,上次都哪几家要卖粮来着,瞧我这记性,都给忘了。”然后陈氏就带着他去找那些卖粮的人家了。院中只剩下沈凤鸣跟姜芸霞。“我要回京了。”沈凤鸣说。“一路顺风。”姜芸霞回,语气似乎还有些欢快。沈凤鸣:……杨晟回来的时候,就见两人那么站着,气得他直扶额,白瞎了他的好心。“姜姑娘。”他笑笑,过去对姜芸霞说,“我们要回京了,你真不考虑跟我们一起去吗?你不用担心家里,若是叔叔、婶子愿意,也可以跟我们一起进京。我们在京中还算有些薄产,可以帮你们在京中立足。”他没敢说自己跟沈凤鸣的身份,尤其沈凤鸣的大名,怕吓到姜芸霞。“多谢,不用了,你们一路顺风。”姜芸霞笑着说。杨晟:他似乎感受到一丝丝嫌弃,是他的错觉吧?沈凤鸣跟杨晟终于还是走了。官道上,杨晟往后瞧瞧,苍山小院,是那么的宁静美丽,“咱们就这么走?”他问沈凤鸣。沈凤鸣看向前方,“不然呢?”“你不是有百般手段。”杨晟恨铁不成钢,他那些手段都去哪里了。沈凤鸣扭头看他,“她在这里很开心。”到京城就不开心了?杨晟觉得,姜芸霞到哪都能过得很好呢?算了,先去京城,又不是不回来了。对了,等下次再来,他一定问问她,她那个神女显灵是怎么弄的。“分你一半。”杨晟把手里的东西分了一半给沈凤鸣,那是上次雨天,姜芸霞做的香肠,经过这么多天晾晒,现在已经能吃了,临别之际,她送了两人一些做礼物。沈凤鸣跟杨晟带人离开,武陵矿似又恢复了平静,又跟以前略有不同。姜芸霞推开大门,准备去镇上。从今天开始,她要好好做她的外卖生意,大干一场!就从,先去镇上定制一批特殊的饭盒开始。第 31 章镇上, 日头已经偏西很多了,王德蹲在摊子前,不舍的看着自己那些盘、碗。这些都是他一个个做的, 有得意之处,也有不满之处,可过了今天,这些都要被放进不知哪个角落里去了。今天是他跟姜芸霞约定的最后一天, 其实姜芸霞来不来,关系也不大,她就算买些碗, 也挽救不了他的生意。这只是他拖延的一个借口罢了, 他就是舍不得他这手艺。现在这借口就要没了, 他知道, 自己必须对妻子, 对家里有个交代了。罢了, 明天就去矿上吧, 他想。就在这时, “老板, 还记得我吗?”一个清脆的声音问。王德抬头,是姜芸霞, 他记得她, “姑娘, 你渡过难关了?”他惊喜地问。“嗯。”姜芸霞笑道。“那姑娘……”王德刚做了决定,明天去矿上, 再帮姜芸霞烧碗, 可能又要耽误几天。“老板, 你这一炉窑能烧多少我想要的那种饭盒?”姜芸霞问。她什么意思, 王德心微提,“大概一百来个吧。”“那我想定制一百个那种饭盒,老板能做吗?”一百个,就是七百文,算她便宜点,这一单下来也能赚不少,可比去矿上还划算。王德急问,“你要定一百个?”“嗯,先看看情况,后续可能还要。”姜芸霞说,矿上的将士、工匠可有几千人呢,估计这一百个还不够的。王德大喜过望,“那就算你便宜点。”他主动说。姜芸霞没跟他争价,一,这价钱已经不算贵了,二,难得老板还记得她,还记着她的事。一百个饭盒,六百五十文,听说姜芸霞急用,王德也不摆摊了,立刻收拾东西回去给她做。姜芸霞则去菜市场买菜,既然决定长期做午饭、晚饭,那就把一些必备的菜备好。现在天冷,每天下午把第二天的菜买好,也不会坏了,这样免得每天早上慌慌张张地往菜市场跑,还一定能买到要用的材料。第二天早上姜芸霞依旧摆摊,只是今天她不卖吃食,只在炉子上烧了一大壶茶水。汪斌等人被抓,事情并没闹大,矿山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是看着昨天来了很多士兵,然后那些士兵又都走了,日子还是照常过。不过,“老板,你们不卖饭了?”有人特意来姜芸霞的摊子吃东西,发现没有,问。“不卖早饭了,卖午饭跟晚饭。午饭有卤肉饭、鸡肉饭、红烧狮子头饭,或者这里有个菜单,客人想吃什么菜,都可以点。等中午做好,我们给你送到指定的地方。”姜芸霞介绍。昨天买完菜,她连夜做了个菜单出来,每天根据买到的菜制定菜单。至于卤肉饭什么的,算是第一批推出的套餐,这个只有一种菜,用普通的碗也可以装。其实姜芸霞也想过做盖饭,但盖饭就要分种类,太麻烦了,不如小炒加套餐的模式,前者利润高,后者直接装了就能卖,简单。有些人听了很失望,有些人却对这午饭很感兴趣,问起价钱。“卤肉饭十三文一碗,鸡肉饭十一文钱一碗,红烧狮子头饭十二文钱一碗。”矿工们听了价钱都表情黯然,他们辛苦一天才赚二十文钱,花三文钱买碗汤跟油馍头,狠狠心还是能偶尔吃一次的,可这饭真不舍得买。姜芸霞笑容依旧,她这饭的主要客户不是矿工,而是那些军士跟工匠。果然,有些士兵听了,立刻决定定一份儿尝尝。十三文钱,还能接受。主要姜芸霞的汤、饼、包子等都做的特别好吃,估计这饭也做得差不了。而且姜芸霞之前做小炒,已经在守军里有点名声了,大家口耳相传,都知道赵副将等人每天吃的饭菜特别香,只是很多人还不知道是姜芸霞做的,现在知道了,自然也要定一份。“我要一份卤肉饭。”“我要一份红烧狮子头饭。”“这菜单上都有什么菜,我不识字。”一个黑瘦的男人问,他是山上冶铁的工匠,这是个技术活,每个月工钱很高的。姜霖站在旁边,立刻给他念菜单。听到有熘肝尖,他立刻说,“给我来一份,就要熘肝尖。”他想吃这菜很久了,可山上的食堂根本没有。“好,熘肝尖一份,二十文钱。”姜芸霞端坐在一张桌子前,桌上有三样东西,最左面的是个两指宽一手长的一叠纸条,谁定了什么饭,她就在纸条上写上菜名,写上编号,然后从中间撕开,一半给订饭的人,一半自己留着做底。等送饭的时候,拿饭的人说出自己的编号,再把他手里的纸条跟她手里的纸条一对,能对上,就能取走饭了。第二样东西则是一个账本,有把银子寄放在她这里的,就要记上,谁哪天寄存了多少银子,哪天定了什么菜,花了多少,还剩多少,写的分明。第三件,则是一个小秤,专门用来称银子的。有了这三样东西,她俨然像个掌柜了。至于学字的事,她在顾宴州面前没那么谨慎,什么姓名、菜名、数字,她只学了几天,就拿来用了。就算顾宴州真问起,她也不怕。人家三岁的神童都有,她就不能聪明点?没一会儿,就有十几个人定了饭,快三百文钱到手,去掉成本,也能赚一百文,赶上卖早饭的一半利润了,陈氏在旁边终于松了口气。今天不卖饭,本不用她来的,可她不放心,便跟来了。现在看生意这么好,她对姜芸霞说,“那你在这里,我回去给你们做早饭,想吃什么?”今天新生意开张大吉,她决定做点好吃的犒劳大家。“娘看着做就行。”姜芸霞说。陈氏有了主意,回家去做饭。她走后没多久,那边就来了三个人,正是赵副将三人。昨天发生那种事,他们也被吓了一跳,后来那些军队来得快,走得也快,根本没他们什么事。晚一点,他们才听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汪将军跟朱樑他们竟然私下里扣留了一部分铁矿送给了六皇子。铁矿这个东西,可犯忌讳。怪不得连大名鼎鼎的麒麟卫都来了。听到这里,他们不敢再打听了,只唏嘘一阵,然后得出个结论,犯法的事别做,不然早晚没好结果的。至于日子,还得过,等过一阵儿,朝廷新派来个将军,就跟以前一样了。饭嘛,也还得吃。前些天汪斌一天三遍地折腾他们,他们也被折磨的够呛,今天没事了,他们当即决定下山,来姜芸霞的摊子吃早饭。“不做早饭了?”赵副将瞪着牛眼问。“是,做午饭跟晚饭。”姜芸霞又把之前的话重新说了一遍。赵副将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也不错,这样晚上就能吃到好吃的饭菜了。早上嘛,吃点别的东西也行。他们定了饭菜,去别的摊位找吃食,但找来找去,都觉得不如姜芸霞做的饭可心,便随便买了点上了山,专等中午那顿饭。这时姜芸霞的摊子又来两个人,“客人。”姜芸霞抬眼一看,却愣在那里。是以前每天买她饭的那个浓眉大眼的人,她猜他是麒麟卫的人,怎么,沈凤鸣已经走了,他们俩还在,她之前猜错了吗?她并没有猜错,聂鑫两人确实是麒麟卫的,以前天天给沈凤鸣还有杨晟买饭,他们昨天也该跟沈凤鸣离开的,可谁让杨晟撒了一个收粮食的谎呢。杨晟让他们俩留下,把这件事处理一下。两人要帮杨晟圆谎,又不能真收这么多粮食回京,便找了个粮商,把那些粮直接卖给了他。这么一番折腾,就费了些时间。现在也办得差不多了,两人想走,忽然想起,他们闻了那么多天香味,还没尝到饭呢。正好,他们临走之前可以去那摊子上吃一回。这次,副指挥使该管不着他们了吧?于是他们就来了。姜芸霞还是那套说词,今天不卖早饭,只卖午饭跟晚饭。两人对视一眼,怎么办?不然吃顿午饭再走吧,路上加紧点,应该也赶得及。两人还真留下来了,可以看出他们对这饭的执念。其实不止他们俩,麒麟卫其他人也想吃的,可惜他们没机会。想到这里,两人又觉得被留下来也是一件好事了。就是不知道这饭是否真那么好吃,连指挥使大人都天天吃。一定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佳肴。嗯,等他们吃完,得回京好好跟那些兄弟炫耀,不,描述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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